红色的革命人民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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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泥泞中的第一课

工棚的木板门在肆虐的山风里发出濒死般的呻吟。李铁山蜷缩在冰冷的铺板上,身下薄薄的草垫子根本挡不住湿冷的寒气,如同无数根细针透过单薄的被褥直刺骨髓。油毡布顶棚被狂风撕扯着,发出连绵不绝、令人心悸的哗啦巨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整个掀飞。雨水开始从接缝处、从板壁的裂隙里顽强地渗透进来,滴滴答答,冰冷地砸在泥地上,也砸在几个铺位边缘的行李卷上。

“他娘的,这鬼地方!”赵卫东在黑暗中翻了个身,铺板嘎吱作响,声音里充满了烦躁,“连个囫囵觉都不让人睡!这哪是建厂,简直是流放!”

没人应声,只有风声雨声和压抑的呼吸。李铁山睁着眼,望着头顶那片在微弱马灯映照下、不断扭曲抖动的油毡黑影,心也如同这工棚一样在狂风中飘摇。绘图板冰冷的触感就在枕边,可图纸上那些代表未来的精密线条,此刻显得如此虚幻遥远。群山沉默的压迫感,无孔不入的湿冷,还有王班长那句“石头缝里抠钢铁”的粗粝豪言,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他年轻的胸口。

天刚蒙蒙亮,一阵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金属哨音就粗暴地刺穿了风雨声。

“集合!紧急集合!所有能动弹的,都给老子滚出来!” 王班长那炸雷般的吼声在工棚外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棚内瞬间炸开了锅。咒骂声、匆忙穿衣的窸窣声、鞋子踩在湿泥地上的噗嗤声乱作一团。李铁山猛地坐起,胡乱套上冰冷潮湿的工装,抓起枕边的工具袋——那里面的绘图板和《机械制图学》是他下意识抓住的“武器”。他跟着人流冲出工棚。

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混沌。暴雨如注,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狂暴的水帘和震耳欲聋的喧嚣。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全身,单薄的工装紧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寒意让他牙齿打颤。脚下的泥地彻底变成了粘稠的沼泽,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拔出脚时带起沉重的泥浆。

王班长像个铁铸的雕像立在风雨中,旧工装早已湿透,紧贴在敦实的身躯上。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冲刷而下,他却浑然不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狼狈集合的人群。

“都给老子听好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穿透雨幕,“三号沟!运设备的卡车陷进去了!车上拉的是啥?是高炉基础的关键图纸!是咱们的命根子!图纸要是泡了汤,或是被山洪冲走,咱们这几个月就算白干!全都得在这山沟里喝西北风!”

他大手猛地指向风雨肆虐的山谷深处:“看见没?那点灯光!就是陷车的地方!能喘气的,都跟老子走!拿上绳子、撬棍!快!”

没有动员令,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冰冷的雨水和“图纸就是命根子”这句沉甸甸的现实。李铁山的心猛地揪紧。图纸!那些凝聚着无数智慧和心血的蓝图!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工具袋,仿佛里面装着的是此刻最珍贵的东西。他跟着王班长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雨幕深处,脚下是滑腻冰冷的泥浆,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赵卫东骂骂咧咧地跟在他旁边,好几次差点滑倒。

三号沟,名副其实。狭窄的山谷如同大地的伤口,浑浊的泥水正从两侧陡峭的山坡上汇聚而下,汹涌地冲刷着谷底。那辆解放牌卡车,此刻像一头濒死的巨兽,半个车身都陷在深及轮轴的泥潭里,泥浆几乎淹没了后车厢板。车厢里,几个浑身泥水的工人正拼命地用帆布和油毡布遮盖着几个沉重的、用木板钉成的箱子,试图保护里面的图纸。卡车旁边,一群人正喊着号子,用粗大的麻绳套住车头,几十个人在泥水中奋力向后拉拽。绳索绷得笔直,深深勒进拉绳人的肩膀,他们的身体倾斜得几乎与地面平行,脸憋成了紫红色,脖子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但卡车庞大的身躯在泥沼中纹丝不动,反而因为拉拽的力量,泥浆更加凶猛地从车轮下涌出。

“撬车轮!把千斤顶给我顶起来!”王班长的吼声像炸雷。他率先扑到卡车后轮旁,浑浊冰冷的泥水瞬间没过了他的小腿。他抄起一根粗大的钢钎,狠狠插进车轮下的泥浆里,试图寻找一个支点。

李铁山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冰冷的雨水也无法浇灭。他学着王班长的样子,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齐膝深的泥潭。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他的双腿,仿佛有无数冰针扎进骨髓,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泥浆黏稠冰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土腥和铁锈混合的气味。他摸索着,找到一个位置,将带来的撬棍狠狠插入车轮下的淤泥中。冰冷的金属触感传递到掌心,与刺骨的泥水形成鲜明对比。

“一!二!三!使劲!”王班长嘶哑的吼声在风雨中指挥。

李铁山咬紧牙关,将全身的力气压在撬棍上。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撕裂般地疼痛。脚下的泥浆如同活物,死死吸住他的双脚,每一次发力,都感觉腿骨在重压下呻吟。冰冷的泥水顺着领口、袖口灌进去,贴着皮肤向下流淌,带走他身体里最后一点暖意。雨水糊住了眼睛,他只能凭感觉拼命向下压。撬棍在泥浆中滑动,巨大的阻力让他的手臂剧烈颤抖,虎口被粗糙的木柄磨得火辣辣地疼。

“顶住!别松劲!”旁边一个满脸泥浆、看不清模样的工人嘶吼着,他的撬棍和李铁山的交叉在一起,两人合力对抗着卡车的重量和泥沼的吸力。

突然,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我的手!!”

李铁山猛地抬头,骇然看见不远处,一个负责在另一侧撬车轮的工人,因为湿滑和巨大的反作用力,失手滑脱了撬棍!沉重的撬棍在反弹力的作用下,像一根失控的铁鞭,狠狠抽打在他的左臂上!清晰的骨骼碎裂声被风雨声削弱,但那瞬间扭曲变形的手臂和喷溅而出的、混着雨水的猩红鲜血,却像烙铁般烫在李铁山的视网膜上!那工人惨叫着倒在泥水里,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一片泥浆,又被更大的雨水冲刷、稀释,蜿蜒流淌,触目惊心。

“大刘!”有人惊恐地呼喊。

“别愣着!卫生员!快拖下去!”王班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钢铁般的决绝,“其他人,顶上去!顶住!图纸还在车上!”

血腥味混合着泥腥气钻进鼻腔,李铁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看着泥水中那滩迅速扩散又被冲淡的猩红,看着大刘被拖走时那痛苦扭曲的脸,听着那压抑不住的惨嚎,握着撬棍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现实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如此残酷地展示出它的狰狞。这不是书本上的公式,不是图纸上的线条,这是会流血、会断骨的实实在在的搏命!一股巨大的、想要退缩的冲动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王班长猛地扑到了他身边,魁梧的身体带着一股泥水和汗水的浓烈气息。他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把抓住李铁山握着撬棍的手,那手粗糙、冰冷,却像铁钳一样有力。

“小子!怕了?!”王班长的吼声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盖过了风雨和惨叫,“看见那血了?!这就是代价!图纸要是没了,流的血会更多!咱们流的汗、流的血,都得靠这些纸片子变成真东西!懂吗?!石头缝里抠钢铁,那是要拿命去抠的!给我顶住!像个爷们儿!”

王班长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不惜一切也要夺回希望的决绝!那眼神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李铁山动摇的心防上。他看到了泥水中那几口钉着图纸的箱子,在风雨飘摇中如同脆弱的孤舟。图纸!命根子!

一股混杂着羞愧、倔强和莫名热血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恐惧和寒冷。李铁山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不是回答王班长,更像是回应自己内心的怯懦。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将全身的重量和力气再次狠狠压向撬棍!虎口撕裂的疼痛、手臂肌肉的灼烧感、刺骨的寒冷,此刻都成了燃料,点燃了他胸腔里那团不甘屈服的火!

“千斤顶!快!垫木板!”王班长嘶吼着指挥。几个人合力将沉重的机械式千斤顶塞进车轮下,在泥水中艰难地寻找着稍微硬实的地面。每一次摇动千斤顶的手柄,都伴随着金属吃力摩擦的嘎吱声和人们粗重的喘息。卡车庞大的车身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开始向上抬升,泥浆如同瀑布般从车轮缝隙中倾泻而下。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沉闷、如同闷雷滚动的声音从山谷上游传来!那声音带着大地的震颤,越来越响!

“山洪!山洪下来了!”有人发出绝望的尖叫!

李铁山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上游狭窄的沟谷里,一道由浑浊泥水、翻滚的巨石、折断的树木组成的巨大洪流,如同一条暴怒的土黄色恶龙,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咆哮着向谷底猛扑下来!那毁天灭地的气势,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源自本能的恐惧!

“快!保护图纸!把箱子搬下来!”王班长目眦欲裂,声音都变了调!图纸箱在卡车后车厢上,首当其冲!

混乱瞬间升级!人们再也顾不得撬车,疯了一样扑向卡车车厢。李铁山几乎是手脚并用,在滑腻的泥水中爬向车厢尾部。冰冷的泥水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车厢板湿滑冰冷,他抓住边缘,用尽力气向上攀爬。赵卫东就在他旁边,脸色煞白,动作却同样拼命。

几个人合力,死命拖拽着沉重的图纸箱。箱子表面的帆布在拉扯中被撕裂,露出里面钉着防水油布的木板。就在他们合力将第一个箱子拖到车厢边缘时,那股狂暴的山洪已经近在咫尺!浑浊的泥浪夹杂着碎石断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跳!”王班长嘶吼!

李铁山和赵卫东抱着箱子沉重的边缘,几乎是闭着眼,用尽全力向旁边相对高一点的泥坡跳去!沉重的箱子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砸在泥坡上,李铁山被带得一个趔趄,半边身子重重摔进冰冷的泥浆里,肋骨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轰隆!!!

山洪狠狠撞上了卡车!那庞大的钢铁身躯在自然伟力面前如同玩具,被冲得猛烈摇晃、侧倾!浑浊的泥水瞬间淹没了大半个车厢!几个还在车上抢最后一个箱子的工人发出惊恐的叫声,被冲得站立不稳,其中一人脚下一滑,惨叫着被卷入了汹涌的泥流,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声短促的呼救被洪流吞噬!

“老张!”绝望的呼喊被风雨撕碎。

李铁山趴在冰冷的泥浆里,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一幕,浑身冰冷,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死亡,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那被泥流吞噬的身影,如同噩梦定格。他身下护着的图纸箱也浸在了漫上来的泥水里。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竟逆着汹涌的泥流边缘,扑向了那辆即将被彻底掀翻的卡车!是王班长!他目标明确,直扑那个被泥水冲击、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个图纸箱!他魁梧的身体在洪水的冲击下踉跄着,几次差点摔倒,却奇迹般地抓住了箱子的一角!

“班长!危险!”李铁山嘶声大喊,声音都劈了。

王班长根本听不见。他死死抱住箱子,用尽全身力气向车下拖拽!浑浊的泥浪不断拍打着他,几乎将他淹没。就在箱子被他拖离车厢边缘的刹那,一股更大的洪峰猛烈撞来!

咔嚓!轰!

卡车一侧的车轮终于彻底脱离了泥沼的束缚,却是在洪水的巨力下被猛地掀翻!沉重的车身侧倾,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重重砸在汹涌的泥流中,溅起冲天的泥浪!巨大的钢制车厢板在翻滚中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

王班长在最后一刻抱着箱子滚下了卡车,被巨大的冲击力抛飞出去,狠狠摔在几米外的泥坡上,半个身子都浸在了浑浊的水流里。箱子压在他身上,他挣扎了一下,没能立刻起来。

“班长!”李铁山和几个人连滚爬爬地冲过去,七手八脚地把王班长从泥水里拖起来。他浑身是泥,脸上有一道被飞溅的碎石划破的血口子,鲜血混着泥水往下淌。但他怀里的那个图纸箱,被他用身体死死护住,虽然沾满了泥浆,却似乎没有大的破损。

王班长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泥水,他顾不上脸上的伤,第一件事就是猛地拍打怀里箱子的泥水,急切地检查着箱子的密封。

“快!快看看!里面的图纸!湿了没有?!”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焦虑,眼睛死死盯着箱子缝隙。

李铁山看着他脸上流淌的血迹和泥浆,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对图纸近乎神圣的珍视,再想起刚才被泥流吞噬的老张,还有那个手臂被砸断的大刘……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烈地冲击着他。恐惧、悲伤、震撼、还有一种被强行点燃的、沉重的责任感,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年轻的心上,比这山谷里的任何一块石头都要沉重。

泥浆冰冷刺骨,血腥味尚未散去,风雨依旧狂暴。图纸箱上的泥水被雨水冲刷着,留下道道污痕。李铁山看着王班长那沾满泥血、却依旧死死护着图纸箱的手,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荒蛮的山沟里,这些沾着泥、甚至可能沾着血的纸张,真的就是他们这群人唯一的希望,是比命还要紧的“命根子”。建设,从来不是纸上谈兵,它始于这冰冷的泥泞和残酷的牺牲。只要点赞过100,立马爆更,求求了,作者数据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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