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落时见你

苏愿的日记本停在那个飘雪的夜晚三天后，终于又添了新的字迹。

她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笔尖悬在纸面上方，看着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发呆。桌角放着一杯热可可，是沈匿早上送来的——自从那天在雪地里交换了心意，他每天都会绕路去校外的甜品店，买一杯她喜欢的、加了双倍奶泡的热可可。

“在写什么？”沈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时，苏愿像被抓包的小偷，猛地合上日记本。

他已经打完篮球回来，额前的碎发还带着潮气，运动服的袖口沾了点雪水，却丝毫没影响他眼里的笑意。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写我？”

“才没有。”苏愿把日记本塞进书包，拿起热可可喝了一大口，试图掩饰慌乱。可可的甜腻漫过舌尖，却压不住脸颊的发烫——他说得没错，她刚才正在写他，写他转身时睫毛上的雪花，写他单车后座的颠簸，写他说“我喜欢你”时，比热可可更烫的温度。

沈匿没再追问，只是从书包里拿出物理竞赛的习题册，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冰花斑驳的玻璃落在他手上，把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照得近乎透明。苏愿偷偷抬眼，看他解题时微微蹙起的眉，看他算到关键处会下意识抿起的唇，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被施了魔法，连空气里都飘着甜。

午休时，雪又下了起来。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沈匿撑着那把黑色的伞，伞面总是不自觉地往苏愿这边倾斜，半边肩膀很快落满了雪。

“伞歪了。”苏愿伸手把伞推过去一点，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

“没歪。”他固执地又把伞推回来，声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不能让你淋到。”

苏愿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着两人交叠在雪地上的影子，忽然想起林溪昨天偷偷告诉她的话：“沈匿以前跟我们打球，谁碰他一下都嫌烦，上次我借他的笔记，他都要戴着手套拿，你是第一个能随便碰他东西的人。”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全是他藏在细节里的在意。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沈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盒子是木质的，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打开后，里面躺着一片压平的银杏叶，叶脉被细心地描上了金边。

“上周在操场捡的，”他挠了挠头，难得露出点局促，“看你日记本里夹了一片，就想着……”

“我很喜欢。”苏愿接过盒子，指尖轻轻拂过描金的叶脉，眼眶有点热。她知道这片叶子——上周她在操场背书，风把笔记本吹开，夹在里面的银杏叶掉了出来，当时沈匿就在不远处打球，她以为他根本没注意。

原来，他什么都看到了。

“上去吧，”他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围巾，“下午有数学课，别迟到。”

“嗯。”苏愿点点头，转身要走，又被他叫住。

“苏愿。”

她回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晚上一起去吃火锅？”他说，“庆祝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周。”

苏愿的心跳瞬间加速，用力点头：“好。”

看着她跑上楼的背影，沈匿低头笑了笑，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那里好像还残留着雪夜的温度，冰冰凉凉的，却甜得让人心头发烫。他把伞收起来，伞骨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在雪地里洇出一小片湿痕，像他此刻藏不住的欢喜欢。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沈匿就已经站在教学楼下等她了。

他换了件米白色的毛衣，外面套着黑色的羽绒服，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杯。看到苏愿跑出来，他连忙迎上去，把保温杯递给她：“刚泡的姜茶，暖暖手。”

冬天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苏愿捧着温热的保温杯，心里暖融融的。“你怎么知道我怕冷？”

“上次体育课，你跑八百米，跑完脸都冻青了。”他很自然地接过她的书包，甩到自己肩上，“走吧，火锅店里暖和。”

学校附近的火锅店总是挤满了学生，热气腾腾的玻璃后面，是此起彼伏的笑闹声。沈匿熟门熟路地带着她穿过人群，走到最里面的隔间——那里靠着暖气片，是他提前半小时来占好的位置。

“你喜欢的番茄锅。”他指着已经沸腾的锅底，里面飘着红彤彤的番茄和金灿灿的玉米，“点了你爱吃的虾滑和金针菇，还有……”

“够了够了。”苏愿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忍不住笑，“我们两个人吃不完的。”

“吃不完打包，”沈匿把菜单推给她，“再加点你喜欢的。”

服务员端来两碗麻酱，沈匿接过，很自然地往苏愿碗里加了半勺糖——他记得她上次跟林溪说过，麻酱里加半勺糖会更香。苏愿看着他认真搅拌的样子，忽然觉得，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具体的感觉。

虾滑煮好的时候，沈匿先用漏勺捞出来，放在碗里吹凉了才递给她：“小心烫。”

“你自己也吃啊。”苏愿看着他光给自己夹菜，自己却没动几筷子，忍不住把刚煮好的牛肉卷放进他碗里。

沈匿的眼睛亮了亮，夹起牛肉卷放进嘴里，嘴角弯得像月牙。

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模糊了彼此的眉眼。苏愿看着他低头喝汤的样子，忽然想起高一刚转来时，第一次在教室见到他。那时他总趴在后排睡觉，周身像裹着一层冰，谁都不敢靠近。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生，会在两年后的冬天，坐在她对面，给她虾滑，记着她所有的小习惯。

“在想什么？”沈匿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在想，”苏愿咬着筷子笑，“原来你不是冰块做的。”

沈匿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胸腔的震动带着暖意：“以前是，遇到你之后，就化了。”

苏愿的脸颊瞬间发烫，低头假装专心喝汤，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

邻桌的几个男生看到他们，笑着吹了声口哨：“沈匿，藏得够深啊！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沈匿朝他们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刚谈的，我女朋友。”

苏愿的心跳漏了一拍，偷偷抬眼，看到他说“我女朋友”时，眼里的光比火锅的火苗还要亮。

吃完火锅出来，雪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雪地照得白茫茫一片。沈匿牵着她的手走在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素描。

“下周要月考了，”苏愿踢着脚边的雪球，“你物理肯定又是第一。”

“你语文也一样。”沈匿捏了捏她的手，掌心温热，“不过你的数学……”

“不许说！”苏愿瞪他，脸颊发烫。她的数学是弱项，每次考试都拖后腿，上次月考还是沈匿给她补了两周，才勉强及格。

“我帮你复习，”沈匿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每天晚自习后，我们去空教室刷题，争取这次月考……”

“争取及格就好。”苏愿小声说。

“不行，”沈匿刮了下她的鼻子，眼里带着笑意，“要考到80分，我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

“保密。”他卖了个关子，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先说好，每天晚上要学到九点半，不许偷懒。”

“知道了，沈老师。”苏愿笑着应道。

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织成了一张暖暖的网。

月考倒计时的那一周，空教室的灯总是亮到很晚。

沈匿把物理竞赛的笔记腾出来，给她写了整整三本数学错题集。每道题旁边都用红笔标注着解题思路，还画了简单的示意图——他知道她空间想象能力差，几何题总要画图才能看懂。

“这道题的辅助线，应该这样画。”沈匿握着她的手，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线，“你看，把这个三角形平移过来，是不是就变成直角梯形了？”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温度透过薄薄的毛衣传过来，烫得苏愿心尖发颤。她嗯嗯啊啊地应着，注意力却全在他落在她头顶的呼吸上，温热的，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听懂了吗？”沈匿松开手，抬头看她。

“啊？”苏愿猛地回神，看着草稿纸上的辅助线，一脸茫然。

沈匿无奈地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走神了？”

“没有！”苏愿嘴硬，拿起笔假装演算，“我在想……这道题还有没有别的解法。”

沈匿没戳穿她，只是耐心地给她讲了另一种解题思路。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像冬日里的暖炉，一点点驱散她心头的慌乱。

九点半的铃声响起时，沈匿合上笔记本：“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吧。”

“再做一道题嘛。”苏愿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她最近发现，只要她稍微软一点，这个看起来很严肃的男生就会妥协。

沈匿果然没忍住，叹了口气：“最后一道。”

苏愿笑着吐了吐舌头，低头认真演算。沈匿坐在她对面，没再看题，只是看着她。灯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比任何乐曲都动听。

他忽然想起高二那年，在图书馆第一次给她讲题。那时她也是这样，低着头，耳朵红红的，连握笔的姿势都带着点小心翼翼。他当时就想，这个转来的女生，怎么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算出来了！”苏愿举起草稿纸，眼睛亮晶晶的，“85分！”

沈匿回过神，看着她算对的答案，嘴角弯得像月牙：“很棒。”

两人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学楼时，月光正好。沈匿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苏愿脖子上，一圈又一圈，直到把她的半张脸都埋进去：“风大，别冻感冒了。”

“那你怎么办？”苏愿看着他只穿着毛衣的脖子，有点担心。

“我火力旺。”沈匿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拉起她的手往宿舍走，“明天考数学，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嗯。”苏愿点点头，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围巾上有他的味道，淡淡的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气息，让人安心。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苏愿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只偷腥的小猫，转身就跑：“晚安！”

沈匿愣在原地，手抚上被她亲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她唇瓣的温度，烫得他心跳失控。他看着她跑进楼道的背影，忽然笑出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第二天数学考试，苏愿握着笔的手很稳。看到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时，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那是昨晚她缠着沈匿做的最后一道题。

收卷时，她抬头看向沈匿的座位，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他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眼里的笑意比窗外的阳光还要亮。

苏愿在心里偷偷说：沈匿，这次的80分，我一定拿到。

月考成绩出来那天，苏愿是被林溪拽着去看榜的。

红榜前挤满了人，林溪仗着自己个子小，硬是挤进去，很快又挤出来，激动地抓住苏愿的胳膊跳：“苏愿！你数学82分！82分！”

苏愿的心跳瞬间加速，自己挤进去看。红纸上的名字按成绩排列，她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82。旁边紧挨着的是沈匿，数学150，物理100，还是稳居第一。

她回头，正好看到沈匿站在人群外，朝她笑。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在给她一个无声的拥抱。

晚自习的空教室里，沈匿把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说好的奖励。”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水晶球。底座是银色的，里面飘着人造雪花，还有一座小小的摩天轮。按下开关，摩天轮会慢慢转动，里面的LED灯亮起，像漫天的星光。

“上次路过礼品店，看到这个，”沈匿挠了挠头，“觉得你会喜欢。”

苏愿记得这个水晶球。上周他们一起去吃火锅，路过街角的礼品店，她在橱窗里看到这个水晶球，多看了两眼。当时他正在接电话，她以为他没注意。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我很喜欢。”苏愿把水晶球抱在怀里，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沈匿。”

“谢我什么？”沈匿坐在她身边，肩膀轻轻碰着她的，“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谢你……”苏愿转头看他，灯光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谢你愿意等我，愿意陪我一点点变好。”

沈匿的心跳漏了一拍，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她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认真：“苏愿，我不是在等你变好，我是喜欢每一个阶段的你。高一那个怯生生的你，高二在图书馆掉眼泪的你，现在为了80分努力刷题的你，我都喜欢。”

苏愿的眼眶忽然就湿了。她想起高二那次期中考试，数学只考了58分，她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掉眼泪，是沈匿默默递来一包纸巾，什么都没说，却陪她坐了整整一节课。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就在偷偷在意她了。

“沈匿，”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点鼻音，“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沈匿沉默了几秒，声音带着点回忆的温柔：“高一你转来那天，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讲台上鞠躬，阳光落在你头发上，像有金边。那时候就觉得，这个女生好像有点不一样。”

苏愿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原来……这么早。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她抬起头，假装生气地瞪他。

“怕吓到你啊。”沈匿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那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像看洪水猛兽。”

苏愿忍不住笑起来，把脸埋回他的颈窝。空教室里很安静，只有水晶球里摩天轮转动的轻响，像时光在慢慢流淌。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苏愿忽然想起日记本里的那句话——“今天，会因为他而改变的”。

她想，不止冬天，以后的每个季节，都会因为身边这个人，变得闪闪发光吧。

期末考试越来越近，空教室里的灯光亮得更晚了。

沈匿把自己整理的物理笔记借给苏愿，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重点和易错点。苏愿则帮他整理语文古诗文的易错字，在他的笔记本上画满了小箭头和笑脸。

“这个‘故垒西边’的‘垒’，你又写成‘磊’了。”苏愿拿着红笔圈出来，假装严肃地敲了敲他的脑袋，“沈同学，要认真点啊。”

沈匿笑着抢过笔记本：“知道了苏老师，下次一定改。”

两人的笑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像冬日里的暖流，驱散了备考的疲惫。

平安夜那天，学校放了半天假。沈匿带着苏愿去了市中心的书店，说是要给她买期末复习资料。结果一进书店，就被她拉着跑到了青春文学区。

“你看这本，”苏愿拿起一本封面是雪天的小说，眼睛亮晶晶的，“听说很好看。”

沈匿凑过去看，封面上写着《夏夜晚风遇见你》。他的耳朵微微发烫——这是他上周偷偷网购的，本来想考完试送给她当礼物。

“等考完试再看，”他把书放回书架，牵起她的手往教辅区走，“先买资料。”

“好吧。”苏愿有点失落，却还是乖乖跟着他走。

沈匿回头看了一眼那本书的位置，在心里默默记下来——等考完试，就把它买回来，放在她的书桌里。

晚上回到学校，沈匿在苏愿的书包里放了一个苹果，上面用彩笔写着“平安喜乐”。苏愿则在他的笔袋里塞了一张纸条，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旁边写着“一起加油”。

晚自习的空教室里，两人并肩刷题，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眼里的光全是对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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