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敲了三响。亥时三刻,京城彻底沉寂下来,只有零星的犬吠和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偶尔划破夜空。
苏满月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桌前,指尖轻轻叩着桌面。月光斜斜地照进来,透过窗棂上雕刻的竹纹,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谁在地上洒了一把碎银子。桌上摆着一局没下完的棋,黑白棋子散落在棋盘上,旁边的茶炉还在袅袅地冒着青烟,只是茶已经凉透了。
她披着一件月白的斗篷,兜帽滑落,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那是连日奔波和惊吓留下的印记。烛光摇曳中,她专注地看着铺在桌上的几张密信,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解一道极难的谜题。
"这里不对劲..."苏满月喃喃自语,伸手拿起狼毫笔,在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她的字迹娟秀却有力,和她的人一样,看似柔弱,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韧劲。
密信是今早离开玲珑阁时,那个青衫少年悄悄塞给她的。少年只说了一句"阁主吩咐交给苏姑娘",便匆匆离开了。苏满月不知道玲珑阁阁主为何要帮她,但这些密信里提到的边境布防,却让她心惊不已。
她从床板下摸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折叠整齐的微型边境地图,羊皮纸做的,边角已经磨得有些发白。这是她之前在瓦舍听一位退伍老兵口述,偷偷画下来的。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
苏满月把地图摊在桌上,对照着密信上的内容仔细比对。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地图上的几处关隘,眼神越来越凝重。
"平峪关的驻军少了三成,还有黑石渡...这里明明应该有一支骑兵的,怎么密信里只字未提?"苏满月皱紧眉头,心里涌起一股不安,"这些改动看似不起眼,可如果敌军从这些地方突破..."
她不敢再想下去,端起桌上的冷茶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她放下茶杯,正想重新续上热水,忽然停住了手。
窗外传来极轻微的衣袂破风声,像是有人从房檐上掠过。苏满月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右手下意识地伸向桌下,那里藏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谁?"她低喝一声,声音里透着几分紧张,却并不慌乱。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门闩竟然悄无声息地落了地。月光从门外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苏满月眯起眼睛,看向门口那个逆光而立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上面还沾着些许夜露,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没有戴冠,长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带松松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额前,让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皇子威仪少了几分,多了几分凌厉的野性。
苏满月的心沉了下去,她认得这张脸——是慕容瑾。
慕容瑾冷笑一声,随手关上了房门。"苏姑娘深夜不眠,是在帮萧惊寒分析军情?"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苏满月桌上的密信和地图。
苏满月慢慢收回放在桌下的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站起身,微微行了一礼:"七殿下深夜私闯民宅,是怕我将虎符之事泄露?"
慕容瑾没有回答,而是一步步向她走来。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满月的心尖上。直到离桌子三步远的地方,他才停下脚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苏满月几乎喘不过气。
"虎符在机关城,本王自然放心。"慕容瑾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我只是好奇,一个瓦舍丫头,什么时候也懂兵法布阵了?"
苏满月端起桌上的茶盏,掩饰住自己的紧张。她轻轻吹了吹茶沫,慢悠悠地说:"殿下忘了,我在瓦舍混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本事,可比您想象的多得多。"
慕容瑾的眼神骤然变冷,他猛地伸手,按住了桌上的地图。"说!你为什么要把布防图透给萧惊寒?"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是在压制着怒火。
苏满月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她放下茶盏,直视着慕容瑾的眼睛:"殿下何出此言?我与萧将军不过是萍水相逢,怎么可能有布防图给他?"
慕容瑾冷笑一声,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卷纸,狠狠地拍在桌上。"这是本王的人从萧惊寒营帐里搜出来的!除了你,还有谁能画出如此精准的布防图?"
苏满月看着那卷纸上熟悉的笔迹,心里咯噔一下。那确实是她之前偷偷画给萧惊寒的草图。没想到竟然被慕容瑾的人搜走了。她深吸一口气,反而冷静了下来。
"殿下可知,这棋局谁占先机?"苏满月没有直接回答慕容瑾的问题,而是伸出手,从棋篓里夹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的关键处。"就像殿下以为自己掌控了全局,却不知自己也身陷局中。"
慕容瑾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他一把抓住苏满月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敢算计本王?!"他的眼中怒火翻腾,像是随时都会爆发。
苏满月疼得皱起了眉头,但眼神却依旧倔强地迎视着他。"比起殿下拿萧将军当诱饵,我这点算计算什么?"她毫不畏惧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是不是都把人命当棋子?"
慕容瑾的手指越收越紧,苏满月的手腕上已经浮现出一圈红痕。"放肆!"他怒喝道,"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杀了我,谁来帮你找出改动布防图的内鬼?"苏满月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像是一把利剑,直刺慕容瑾的要害。
慕容瑾闻言一怔,眼中的怒火似乎减弱了几分,但随即又变得更加汹涌。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烛台,就往地图砸去。"内鬼?我看你就是内鬼!"
苏满月反应极快,在烛台砸下来的瞬间,猛地掀起桌布,将地图紧紧裹在怀里。烛火点燃了桌角的帷幔,火苗"噌"地一下窜了起来。
两人同时一惊。慕容瑾急忙挥袖灭火,苏满月也顾不上烫,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火上泼。忙活了好一会儿,终于把火扑灭了,只是桌子已经被烧黑了一大块,地上散落着烧焦的帷幔碎片。
苏满月拍了拍怀里的地图,还好,只是边角被烧焦了一点,主要内容还在。她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慕容瑾:"殿下毁了证据,是想包庇内鬼吗?"
"胡说!"慕容瑾转过身,怒视着苏满月,额头上青筋暴起。
苏满月展开被烧焦边角的地图,指着上面几处被改动的地方说:"这几处改动看似微小,实则能让敌军轻易突破防线,直达京城。除了太子和二皇子的人,谁能接触到如此核心的布防图?"
慕容瑾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倒了身后的棋篓。黑子"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苏满月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她想起了自己颠沛流离的童年,想起了那些在瓦舍里看人脸色的日子,想起了萧惊寒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样子。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图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你们这些皇子,从来只当我们是棋子..."她哽咽着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愤怒,"我幼时家乡遭灾,全村人都死了,只剩我一个...如果不是你们争权夺利,多少百姓能安居乐业?"
慕容瑾看着苏满月脸上的泪水,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缓缓松开了紧握苏满月手腕的手。指尖不经意间拂过她被捏红的痕迹,那触感细腻而滚烫。
"本王...从未视你为棋子。"慕容瑾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苏满月愣住了,她没想到慕容瑾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擦了擦眼泪,重新恢复了冷静。"三日内,我帮你找出内鬼。"她看着慕容瑾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慕容瑾皱起眉头:"三日内?这怎么可能?"
"内鬼急于行动,必定会露出马脚。"苏满月点了点头,语气坚定,"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保证萧将军的安全。"
慕容瑾沉默了片刻,目光紧紧锁在苏满月的脸上,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否可信。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好。"
苏满月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有了慕容瑾的承诺,萧惊寒应该就安全了。
慕容瑾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苏满月,欲言又止:"你..."
苏满月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慕容瑾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留下一句:"万事小心。"说完,他推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声音。苏满月走到桌边坐下,抚摸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腕,上面的红痕清晰可见。
她拿起那张被烧焦边角的地图,重新仔细审视起来。慕容瑾的态度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敌是友?他说从未视自己为棋子,这句话又有几分可信?
"慕容瑾...你到底在想什么?"苏满月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疑惑。
就在这时,窗外的树梢突然轻轻晃动了一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逝。苏满月警觉地抬起头,厉声喝道:"谁?"
窗外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动竹叶发出的沙沙声。月光皎洁,照亮了庭院里的每一个角落,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苏满月走到窗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她总觉得刚才有人在偷看,但夜色太深,根本看不清。难道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远处的屋顶上,萧惊寒半蹲着身子,身影隐藏在阴影中。他刚刚亲眼看到慕容瑾握着苏满月的手腕,看到苏满月流泪,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面具下的眼神晦暗不明,心中五味杂陈。
他握紧腰间的佩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刚刚那一幕,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他的心里。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萧惊寒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满月房间的窗户,然后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行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满月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确认外面真的没有人,才慢慢放下心来。她回到桌边,吹灭了蜡烛,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银辉。
她走到床边坐下,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与慕容瑾的对话。三日内找出内鬼,这无疑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但她没有退路,为了萧惊寒,也为了那些无辜的百姓,她必须成功。
夜色渐深,苏满月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她,已经身处风暴中心,无法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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