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烙印

潮湿的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沈慕晴在剧痛中猛地吸气，后颈像是被扔进滚烫岩浆的烙印烧得她眼前发黑。她挣扎着想抬手去按，却发现手臂重得像灌了铅，手掌蹭过石床时沾满黏腻的海藻，凉滑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幽蓝的荧光从石缝里渗出来，把整个牢房照得像块浸在海水里的玻璃。沈慕晴撑着石床坐起身，铁栏外突然传来水滴声，啪嗒、啪嗒，在空旷的地牢里敲出令人心慌的节奏。她这才看清牢笼里除了张铺着发光海藻的石床，墙角堆着些破碎的贝壳，墙壁上刻满弯弯曲曲的蓝色纹路，像是什么古老的诅咒。

"醒了？"

沙哑的男声贴着铁栏传来，沈慕晴浑身一僵。她记得这个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刮擦岩石，刚才在水下宫殿门口就是这声音直接钻进她脑子里。她猛地转身，看见黑袍人不知何时站在牢门外，兜帽阴影下只有左眼那点银蓝色的光在晃动，像黏在蛛网上的萤火虫。

"海凌呢？"沈慕晴扑到铁栏前，右手死死抓住冰凉的栏杆。那些缠绕在铁条上的海藤突然亮起刺目的蓝光，她的掌心传来针扎似的剧痛。

"嘶——"她触电似的缩回手，这才看见掌心浮现出银蓝色的烙印，像朵绽放的冰花，纹路里流淌着细碎的光。这图案她太熟悉了，海凌每次发能力时胸口就会浮现一模一样的印记。

"想起来了？"黑袍人往前凑近半步，沈慕晴终于看清他面具上的蛇形纹路，鳞片在幽光下栩栩如生，"十年前亲手种下的血契，现在装不认识了？"

血契？沈慕晴盯着掌心血迹斑斑的烙印，后颈的灼痛感突然和十年来反复发作的头痛重叠在一起。她想起十八岁生日那晚，海凌突然浑身发冷缩在水族箱里，而自己同时发起高烧；想起三年前她在董事会被人陷害，海凌胸口出现莫名其妙的淤青；想起每次她和这个鲛人弟弟吵架，俩人手掌就会同时发烫......

"不可能。"沈慕晴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某种被隐瞒多年的真相终于破土而出的恐惧，"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黑袍人嗤笑一声，抬手在空中划出半圈。海水突然从牢顶的石缝里涌出来，在两人之间凝成面水镜。镜中浮现出熟悉的水晶床，海凌双目紧闭躺在上面，银蓝色的鱼尾无力垂落，胸口的烙印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是捡来的麻烦？只是养不熟的宠物？沈总真是贵人多忘事。"

沈慕晴的心脏像是被冰锥狠狠刺穿。镜中海凌的脸色惨白如纸，苍白的唇上甚至泛着青紫色，手腕上缠绕的海藤正在吸食他的力量，那些泛着光的藤蔓根部深绿色，越往上颜色越浅，接近他皮肤的地方已经变成透明的灰白色。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怒吼着再次冲向铁栏，这一次学聪明了用手背撞击。然而海藤突然暴涨，像活蛇似的缠上她的手臂，冰冷的剌痛感顺着血管蔓延开，眼前瞬间炸开一片血红。

"别白费力气。"黑袍人挥手撤掉水镜，沈慕晴重重摔倒在地，手臂上留下六道渗血的勒痕，"海藤禁制只认契约者的血，你越是反抗，他那边就越痛苦。"

沈慕晴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后颈烙印的位置传来剧烈的心跳感。她能清晰地"听"到另一个心跳声，微弱、急促，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这感觉太诡异了，仿佛自己和昏迷的海凌共用着同一具身体。

"十年前台风眼，你捡的不是什么落难鲛人。"黑袍人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种诡异的磁性，"那是鲛人族的王储，带着开启深海祭坛的本命珠。而你——沈氏集团的大小姐，正好是传说中能净化宝珠的陆地血脉。"

沈慕晴猛地抬头。祭坛？难道是父亲研究笔记里反复提到的海底遗迹？她想起上个月在父亲书房发现的那张地图，用银粉标注的路线终点就是座倒金字塔形状的建筑。当时她以为只是老爷子退休后的消遣，现在想来......

"血契是双向的枷锁。"黑袍人突然蹲下身，面具凑近铁栏，沈慕晴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海水和铁锈的气息，"他依赖你的血脉维持人形，你靠他的宝珠获得异能。现在祭坛即将开启，双生钥匙必须回归深海。"

"让开。"沈慕晴慢慢站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迹。她注意到黑袍人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黑色戒指，上面镶嵌的宝石和父亲书房保险柜里的那块一模一样，"否则我不敢保证沈氏集团会不会收回对鲛人保护区的所有投资。"

黑袍人突然爆发出低沉的笑声，在封闭的地牢里回响得令人头皮发麻。他直起身时，沈慕晴看见他面具下的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果然和你母亲一样聪明。可惜啊，你以为你父亲是真的在保护鲛人？"

母亲？沈慕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从出生起就被告知母亲难产去世，家里连张照片都没有，父亲更是绝口不提。这个黑袍人怎么会知道......

"明天日出是最后的期限。"黑袍人转身走向石梯，黑袍下摆扫过地面时带起细碎的蓝光，"要么跟我去祭坛完成仪式，要么看着你的鲛人弟弟变成条死鱼。"

沉重的石门缓缓关闭，地牢重新陷入死寂。沈慕晴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到地上，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烙印。刚才黑袍人提到母亲时，她清晰地感觉到烙印发烫，而脑海里闪过模糊的画面——

暴雨中的海岸线，年幼的自己抱着颗发光的珠子，身后传来女人的惨叫声。

她猛地按住太阳穴，头像是要裂开似的疼。这些碎片记忆十年来反复出现，每次都在最关键的地方中断。现在想来，那颗珠子......和海凌胸口的本命珠简直一模一样。

铁栏外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沈慕晴瞬间戒备起来。她屏住呼吸贴到石壁上，看见两只拳头大小的银鱼从石缝里钻出来，通体发光，正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这是信使鱼！父亲教过她，鲛人用这种鱼传递紧急信息。沈慕晴连忙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其中一条银鱼立刻摆动尾巴游过来，把嘴里衔着的小东西吐在她掌心。

是枚微型存储器，只有指甲盖大小。沈慕晴刚握紧存储器，银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身体像触电似的闪烁白光。她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两只银鱼同时炸开成银色粉末，而她的右手掌心不知何时被划开道口子，鲜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血珠落在地上的瞬间，缠绕铁栏的海藤突然发出刺耳的嘶响，那些幽蓝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沈慕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血滴在海藤根部，那里居然冒起细小的白烟，坚硬如铁的藤蔓正在慢慢软化！

她的血能克制海藤？

这个发现让沈慕晴心脏狂跳起来。她毫不犹豫地把流血的手掌按在铁栏上，海藤接触到血液的地方立刻像被强酸腐蚀般消融。就在她以为能逃出去时，掌心的烙印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眼前再次浮现出记忆碎片——

这次更清晰了。年幼的海凌抱着她的腿，银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姐姐快跑！祭司要抢本命珠！"远处礁石上站着个黑袍人，面具下的左眼闪着银蓝色的光......

等等，那个祭司......

沈慕晴猛地回神，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十年前那个台风眼，救下海凌的根本不是她，反而是海凌把本命珠塞进她手里，自己引开了追兵。而那个追兵......分明就是现在的黑袍祭司！

石门突然发出沉重的声响，沈慕晴迅速用海藻擦掉地上的血迹，假装虚弱地靠在石壁上。当黑袍人再次出现在牢门外时，她已经调整好表情，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我需要先见海凌。"

黑袍人似乎有些意外，停顿了几秒才点头："可以。但别耍花样，你们的生命现在连在一起，你死了，他也活不成。"

沈慕晴跟着黑袍人穿过迂回的石道，沿途的墙壁上刻满鲛人的图腾——半人半鱼的战士举着三叉戟，巨大的章鱼缠绕着沉船，还有幅是两个面对面的人影，掌心相抵，中间是颗发光的珠子。

血契图腾。她在父亲的研究笔记里见过。

走到通道尽头的水晶门前，黑袍人突然转身："记住，别碰他胸口的本命珠。现在的他就像个定时炸弹，任何刺激都可能让宝珠提前破碎。"

门缓缓打开，沈慕晴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进去。海凌躺在中央的水晶床上，银蓝色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脸色比水镜里看到的还要苍白。她轻轻坐在床边，犹豫了很久才敢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他冰凉的脸颊，海凌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纯粹的墨色，而是翻涌着银蓝色的漩涡，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大海。沈慕晴被这双陌生的眼睛看得心头一颤，正想收回手，却被海凌猛地抓住手腕。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沈慕晴强忍着疼痛，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胸口的烙印："海凌？看着我，是我。"

海凌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沈慕晴的眼睛，银蓝色的瞳孔里逐渐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姐...姐..."

这个称呼像钥匙打开了某个开关，海凌的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他松开紧握她手腕的手，转而抓住她按在自己胸口的手，将她的掌心对准自己的烙印。

滚烫的触感从相触的地方传来，沈慕晴看见两人掌心的烙印同时亮起，银蓝色的光芒顺着血管流动，在空气中交织成复杂的纹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海凌的痛苦，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他的神经，又能感觉到他强撑着清醒的意志，像狂风中的烛火。

"别...信...祭司..."海凌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要...打开...祭坛...释放..."

话音未落，海凌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银蓝色的鱼尾痛苦地拍打水晶床。沈慕晴赶紧抱住他的身体，却感觉到他的体温正在迅速下降。她惊恐地抬头看向门口，黑袍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面具上的蛇形纹路正在微微蠕动。

"看来你的出现让他很痛苦。"黑袍人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现在该做选择了，沈小姐。"

沈慕晴紧紧抱着不断变冷的海凌，后颈烙印处的疼痛提醒着她两人命运相连的事实。她看着黑袍人面具下那只闪烁银蓝光点的眼睛，突然意识到父亲书房里那块黑色宝石的作用——那根本不是什么文物，而是抑制鲛人力量的控制器。

而这个控制器，此刻戴在黑袍人的手指上。

"我跟你去祭坛。"沈慕晴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但我有条件。"

黑袍人似乎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微微歪了歪头："说。"

"仪式结束后放我们走。"沈慕晴扶着海凌慢慢躺下，指尖在他冰凉的脸颊上轻轻滑落，"我和他，都要离开这里。"

黑袍人沉默了很久，地牢里只剩下海凌微弱的呼吸声。当沈慕晴几乎要以为他不会答应时，他突然低笑起来："可以。只要你们完成仪式，想去哪里都行。"

沈慕晴没有错过他面具下一闪而过的诡异笑容。她知道这个承诺根本不可信，但现在她别无选择。掌心的烙印还在发烫，传递着海凌越来越微弱的生命气息，她能感觉到那份属于鲛人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就像指间的沙。

当黑袍人转身准备离开时，沈慕晴突然开口问道："我母亲...也是陆地血脉？"

黑袍人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你母亲...是祭品。"

石门再次关闭，将两人隔开在光明与黑暗两个世界。沈慕晴看着水晶床上呼吸微弱的海凌，后颈的烙印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她捂住脖子跪倒在地，视线开始模糊，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父亲研究笔记里的那句话：

"血契非赐福，乃诅咒。双生钥匙一旦结合，深海将吞噬陆地。"

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溅在水晶床边发光的海藻上。那些海藻接触到她的血液后，突然疯了似的扭动起来，发出刺目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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