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碎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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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囚笼

晨光熹微,穿过糊着素纱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斜斜的方格。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松雪气息,那是闻人衍身上常年萦绕的冷香,此刻却奇异地与一丝人间烟火气——淡淡的稻米粥香——混合在一起。

谢桐伏在柔软的锦衾间,冷瓷沁霜的脊背在薄被下勾勒出清峭的弧线。腰际传来一阵阵沉重绵密的酸痛,如同被无形的巨碾反复碾压过,深入骨髓。那是昨夜被迫承受的、过于漫长激烈的索取留下的印记。她紧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疲惫的阴影,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一只微凉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后腰。那手掌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指尖带着薄茧,曾执掌过湮灭星辰的天道之剑(十方寂),此刻却以一种近乎温存的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按着那酸痛的根源。灵力丝丝缕缕地透入,带着冰魄特有的清寒,却又奇异地裹挟着一丝玄风的柔和,精准地抚平着筋骨深处的疲惫。

“醒了?”闻人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清冽,如同冰泉注入玉盏,听不出丝毫昨夜风暴的痕迹。他俯着身,墨色发丝有几缕垂落,扫过谢桐颈侧敏感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那动作,专注得如同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谢桐没有睁眼,只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尖。这温存,比昨夜的粗暴更令人窒息。是安抚,更是无声的宣告——他掌控着她的痛苦,亦掌控着抚平痛苦的权力。

揉按持续了片刻,那股沉重的酸痛感确实被那精妙的灵力化去了大半。接着,是碗盏轻碰的细微声响。一股温热清甜的香气凑近唇边。

“红枣燕窝羹,加了点冰魄莲心,清火。”他的语调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只白瓷调羹舀着晶莹的羹汤,稳稳地送到她唇畔。

谢桐眼睫颤了颤,终是睁开。潋滟的狐眸里,冰封的霜雪未曾消融,只余下更深的倦怠和一丝空茫。她微微启唇,任由那温热的甜羹滑入口中。味道极好,灵气氤氲,显然是用了顶级的灵材。他向来如此,天材地宝毫不吝啬,仿佛在用这些冰冷的东西,堆砌一座华美的金丝牢笼。

一碗羹汤喂尽。闻人衍用一方素白的丝帕,极其细致地拭去她唇边几乎不存在的痕迹。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桐熙,”他放下帕子,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语气平淡地像是在商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云听镇虽好,终究凡俗之地,灵气稀薄,于你修行无益。你的冰魄灵根,需回宗门寒玉洞府温养,方能早日冲击元婴。”

来了。谢桐心中一片冰冷。短暂的、如同偷来的喘息结束了。又要回到那座被重重禁制笼罩、连呼吸都带着他气息的宫殿,回到那夜复一夜、永无止境的索取与囚禁中去。

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沉默在晨光中蔓延,带着无声的抗争。

片刻,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出的叹息。那叹息里似乎揉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妥协?

“罢了。”闻人衍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清冷,却似乎少了几分惯常的绝对,“既喜欢此间烟火,便再住一年。”

谢桐猛地睁开眼,狐眸中冰封的霜雪裂开一道惊愕的缝隙。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闻人衍已直起身,雪色云纹锦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如孤峰。他垂眸看着床上的人,深潭般的眼底,那点幽蓝的狐火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如同冰湖上掠过的一缕微风。

“一年。”他重复道,声音不高,却带着天道律令般的份量,“一年后,随我回去。”

这不是商量,是恩赐,是君王大发慈悲划下的期限。但对此刻的谢桐而言,这已是黑暗深渊里透下的一线微光,足以让她暂时喘息。她重新闭上眼,将翻涌的复杂心绪死死压回冰封的心渊深处。一年……三百多个日夜。

于是,云边镇的烟火画卷里,便多了一道格格不入却又令人瞩目的风景。

当布谷鸟的叫声催绿了层层梯田,春水灌满了阡陌纵横的水渠,云边镇的农忙时节到了。家家户户的汉子卷起裤腿,吆喝着健壮的水牛下田翻耕。女人们则在桑林间穿梭,手指翻飞,采摘着嫩绿的桑叶。

在这幅充满泥土气息的画卷中,闻人衍的身影显得异常突兀,却又奇异地融入了进去。

他换下了那身纤尘不染的雪色云纹锦袍,穿着一身镇上裁缝用靛蓝粗布缝制的短褂长裤,布料浆洗得有些发硬,样式也极其普通。可那颀长挺拔的身姿(190cm),那通身清冷孤绝、不染尘埃的气韵,却让这身粗布衣裳也穿出了谪仙落凡尘般的奇异观感。

他赤足踏入冰凉浑浊的水田,动作起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疏与凝滞,仿佛脚下踩的不是泥泞,而是污秽的尘埃。但很快,那点不适便被他强大的掌控力压下。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冷白如玉石雕琢的小臂,握住了沉重的铁犁把手。玄风灵根的力量被精妙地收敛、转化,无需驱使蛮牛,那沉重的铁犁在他手下便如轻若无物,破开泥浪,犁出的田垄笔直如尺,深浅均匀,引得邻近田里的老把式啧啧称奇。

插秧时节,他俯身于水田中。那双曾执掌天道之剑、点指间可令山河变色的手,此刻拈起柔弱的秧苗,动作却精准而稳定。修长的手指沾满了泥浆,却无损其半分美感。他插下的秧苗,行距株距分毫不差,青翠整齐,在微风中摇曳生姿。汗水?不,他额角光洁依旧,只有日光照耀下,那冷玉般的肌肤似乎流转着一层极淡的莹辉,仿佛只是沾染了晨露。

“闻人相公真是……神仙下凡来帮咱们呐!”田埂上纳凉的老翁们抽着旱烟,浑浊的眼里满是惊叹与敬畏。

“可不是!你看那秧插的,比我家那口子强百倍!谢家娘子真是好福气,嫁了这么个又俊又能干的相公!”洗衣归来的妇人们聚在一起,望着田里那抹清绝的身影,语气里是掩不住的艳羡和酸意。

好福气?谢桐坐在自家小院那株老槐树下的竹椅上,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道书,目光却越过矮矮的土墙,落在远处水田里那个被众人簇拥赞叹的身影上。她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扯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潋滟的狐眸里,冰封的霜雪下,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真能装。

她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书页。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个被村里人私下议论的“闲人”。看书,修炼,睡觉,侍弄院子里那几株她用柠木灵根生机之力勉强催开的、在凡土里显得有些蔫头耷脑的冰魄幽兰。村里人觉得她清高、古怪,全靠有个“神仙相公”养着,才能如此悠闲,不必为生计奔波劳碌。

“啧啧,谢娘子命真好,摊上闻人相公那样的……”

“就是,你看她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弄花,跟个大家小姐似的,哪像咱们面朝黄土背朝天……”

闲言碎语偶尔飘进院子,谢桐置若罔闻。她根本不在意这些蝼蚁般的目光和议论。她的樊笼从来不在这些凡俗的口舌之间。她的樊笼,是那个白日里温润如玉、谦和勤勉的“好相公”,是夜晚降临后,这方小院无声布下的、隔绝天地的结界。

当最后一抹残阳沉入西山,暮色四合,云边镇陷入沉睡的宁静。白日里那个挽袖插田、被交口称赞的“好相公”,踏着清冷的月色归来。院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结界瞬间张开,将小院彻底隔绝于世外。

白日里沾染的泥土气息早已被净世光涤荡得干干净净,他又恢复了那通身清冷孤绝、不染尘埃的谪仙模样。松雪冷香无声地弥漫开来,取代了院中草木的清气。

谢桐坐在窗边的灯下,手里依旧拿着那卷道书,指尖却微微发凉。她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是白日的温润平和,而是如同实质的寒流,带着审视、占有,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亟待释放的**渴念**。冰魄灵根在她体内无声流转,试图驱散那骤然降临的寒意,却只是徒劳。

夜晚,是属于捕猎者的时间。白日的温存与劳作,不过是猛兽在享用猎物前,漫不经心的戏耍与伪装。而当黑暗彻底笼罩,那层完美的假面便会剥落,露出内里冰冷而贪婪的真实。

夜色渐深,窗纸上摇曳的烛光终于熄灭。小院里一片死寂,唯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单调而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被重物碾压而过的、带着压抑痛楚的吸气声,从紧闭的窗棂缝隙里,极其艰难地逸了出来,旋即便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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