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局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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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毓秀斋的厢房内烛火飘摇。

谢桐——仍扮作闻人衍的模样——守在床榻边，指尖搭在苏软腕间。脉搏已趋平稳，只是药效未完全消退，苏软仍不时发出几声难受的嘤咛，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肌肤上。谢桐拧了块湿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动作谨慎而克制，生怕惊扰了这位无辜被卷入阴谋的贵女。

窗外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衬得夜色愈发沉寂。谢桐不自觉地望向房门——闻人衍已去了近半个时辰，仍未有消息。以他的手段，应该能揪出幕后主使，但...为何她心头总萦绕着不祥的预感？

"砰！"

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踹开！

谢桐瞬间弹起，本能地挡在床榻前。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傅念，一袭靛蓝箭袖劲装凌乱不堪，发冠歪斜，眼中布满血丝，俊朗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他手中攥着一把镶宝石的匕首，寒光凛凛，杀气四溢。

"让开！"傅念声音嘶哑，如同困兽的咆哮。

谢桐背脊绷直，仍保持着"闻人衍"的冷峻姿态，声音刻意压低："七殿下，苏姑娘清白——"

"放屁！"傅念厉声打断，眼中怒火更甚，"苏甜那贱婢都招了！软软中的是春风散，没有男子精元会经脉尽断！"他猛地向前一步，匕首直指谢桐咽喉，"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碰她？！"

谢桐瞳孔骤缩——苏甜招了？那闻人衍呢？他是否...她不敢细想，只是寸步不让地拦在床前："殿下冷静。苏姑娘已服解药，只需静养..."

"解药？"傅念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这天下除了男女交合，哪有什么真正的解药！"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执拗，"让开。我会娶她...必须是第一个..."

谢桐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傅念的意图。他是要以身解毒，趁苏软神志不清时...这个认知让她胃部一阵绞痛。不，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即使对方是皇子，即使这可能是"救"苏软的唯一方法...

"恕难从命。"她挺直背脊，声音冷硬如铁，"苏姑娘醒来若知失身于殿下，怕是宁可一死。"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傅念眼中赤红更甚，突然暴起，匕首直刺谢桐心口！"那你就去死！"

寒光乍现，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谢桐本能地侧身，却因扮作闻人衍而行动受限，宽大的袍袖阻碍了闪避的速度。眼看匕首就要刺入胸膛——

"铮！"

一声脆响，玉骨折扇如流星般击来，精准地打偏了匕首的轨迹！锋利的刀刃擦着谢桐的衣襟划过，割断一缕发丝，深深钉入身后的床柱。

"七弟好大的火气。"

清越温润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闻人衍——此刻已换回自己的月白锦袍——缓步走入，玉骨折扇轻敲掌心，姿态闲适如漫步庭园，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暗涌。

傅念脸色骤变："闻人衍？！那刚才..."他猛地转头看向谢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是...谢桐？！"

谢桐抿唇不语，只是迅速退到闻人衍身侧。伪装已被识破，再装下去毫无意义。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被割断的发丝，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寒意——方才若闻人衍晚到一瞬，那把匕首现在已插在她心口。

闻人衍的目光在谢桐身上短暂停留，确认她无恙后，才转向傅念："七弟夜闯女子闺阁，持刀行凶，好大的威风。"他声音轻柔，却让傅念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不知圣上听闻此事，会作何感想？"

傅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我...我是为了救软软！苏甜那贱婢给她下了春风散，若不..."

"若不趁人之危，七弟便没机会了？"闻人衍打断他，唇角微弯，那笑容春冰乍裂，透出危险的艳色，"好一个'救'字。"

傅念如遭雷击，眼中的疯狂渐渐被羞愧取代。他颓然松开拳头，声音低了下来："那...那怎么办？软软她..."

"不劳七弟费心。"闻人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谢桐，"真正的解药。"

谢桐接过瓷瓶，指尖与闻人衍短暂相触，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颤抖。她诧异地抬眼，却只看到对方平静如水的侧脸——方才的颤抖，仿佛是她的错觉。

解药喂下后，苏软的呼吸渐渐平稳，潮红的面色也恢复正常。傅念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再不敢轻举妄动。

"幕后主使是谁？"谢桐低声问闻人衍。

闻人衍眸色微深，玉骨折扇轻轻敲击掌心："苏甜不过是个棋子。"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真正想一石二鸟的...是李贵妃。"

李贵妃？谢桐心头一震——傅念的养母，当朝最得宠的妃子。为何她要...

"七弟与苏软的婚事，圣上已有意允准。"闻人衍仿佛看穿她的疑惑，轻声解释，"李贵妃不愿见七弟与清流联姻，更想让他娶自家侄女。"他瞥了一眼傅念，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至于谢师弟...大约是碍了某些人的眼。"

谢桐背脊一凉。她女扮男装的身份，终究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怀疑。若非闻人衍...她恐怕早已...

"闻人衍！"傅念突然抬头，眼中带着几分决绝，"今日之事...我认栽。但软软...我必须娶她！"

闻人衍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拍了拍折扇："七弟若有诚意，不妨备齐三书六礼，堂堂正正上门提亲。"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至于今夜之事...我想七弟知道该怎么说？"

傅念咬牙，最终重重一点头："软软是来寻你的侍女求助，恰巧发病。我...我从未踏足毓秀斋。"

闻人衍满意地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傅念恋恋不舍地看了苏软一眼，终究还是转身离去，背影竟有几分落寞。

厢房重归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灯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谢桐长舒一口气，突然觉得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这一夜的惊心动魄，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精力。

闻人衍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眸色渐深："受伤了？"

谢桐摇头，刚要开口，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里，是闻人衍猛然变色的脸和那双终于不再从容的手——

"谢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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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已是次日黄昏。

谢桐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玄字七号房熟悉的床帐。她试着动了动，却发现全身酸痛不已，额头滚烫，喉咙干涩如火烧。束胸的布带不知何时已被解开，换上了宽松的素白中衣，呼吸终于不再受限。

"醒了？"

闻人衍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谢桐转头，只见他坐在圈椅上，月白色的锦袍罕见地有了褶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似乎一夜未眠。案几上堆满了药包和医书，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正冒着热气。

"苏...苏姑娘..."谢桐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无恙。傅家今日已上门提亲。"闻人衍简短回答，端起药碗递到她唇边，"喝药。"

谢桐怔了怔——傅家动作竟如此之快？看来傅念是铁了心要娶苏软。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被闻人衍按回枕上。药碗抵在唇边，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自己来..."她试图接过药碗，却被他避开。

闻人衍眸色微沉："别动。"声音轻柔，却不容抗拒。

谢桐只得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那碗苦药。每咽下一口，眉头就皱紧一分，却倔强地不肯出声抱怨。闻人衍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药碗见底时，谢桐已出了一身冷汗，呼吸急促。闻人衍放下碗，指尖拂过她滚烫的额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为何拦傅念？"

谢桐一怔，随即明白他问的是昨夜之事。她抿了抿干裂的唇，低声道："苏姑娘...不该那样被对待..."即使是以"救"为名，趁人之危的行径也令人不齿。

闻人衍静默片刻，突然道："若那一刀刺中呢？"

谢桐哑然。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当时情况危急，根本容不得思考。保护苏软，似乎是她本能的选择。

"回答我。"闻人衍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指尖扣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让她无法逃避，"若我没及时赶到，你现在已是一具尸体。值得吗？"

谢桐望进那双寒潭般的眼睛，此刻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愤怒？后怕？还是...担忧？不，不可能。闻人衍这样掌控一切的人，怎会担忧一个棋子的安危？

"我...没想那么多..."她最终诚实回答。

闻人衍的指尖微微收紧，眼中暗涌更甚："谁准你...以命相护？"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你的命，是我的。"

这句话本该令人毛骨悚然，谢桐却莫名听出了一丝异样的执念。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垂下眼睫，避开那灼人的目光。

闻人衍突然松开她，起身走到窗前。暮色透过窗纸，为他月白色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显得孤绝而遥远。窗外隐约传来锣鼓喧天的声响——是傅家提亲的队伍经过书院，喜庆的乐声与谢桐此刻的心境形成鲜明对比。

"李贵妃不会善罢甘休。"闻人衍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你的身份...已引起怀疑。"

谢桐心头一紧。是啊，李贵妃既然能设计这一石二鸟的毒计，必然已察觉到什么。她女扮男装的秘密，随时可能曝光...

"我...该怎么办？"她低声问，声音因高烧而虚弱。

闻人衍转身，逆光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好起来。"他缓步走回床前，指尖轻轻拂过她滚烫的脸颊，"剩下的...交给我。"

这简短的承诺，不知为何让谢桐鼻尖一酸。她急忙闭上眼，生怕泄露那一瞬间的脆弱。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意识开始模糊。朦胧中，似乎有人为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我要回家..."她无意识地呢喃，声音轻如叹息。

恍惚中，似乎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

"这里就是。"

不知是现实，还是高烧中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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