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核桃树抽新芽时,经过一个月的疗养,梁悦终于能扶着墙根走到院门口。
王铁柱特意削了根青竹杖给她,杖头还刻着防滑的波浪纹。
晨露未晞的清晨,翠兰在灶房蒸窝头,瞥见那抹雪色身影立在鸡棚前,手里攥着把秕谷子抖得七零八落。
“使不得!”王铁柱扔下药锄冲过来,沾着泥的手在半空僵住。
梁悦对着他们深深弯下腰,白发从肩头滑落铺成扇面,露出后颈未愈的淡粉色疤痕。
翠兰围裙上沾着玉米面,手指在衣角搓了又搓。山里人哪受过这样的大礼,上次见人鞠躬还是二十年前路过的游方郎中。
“快起来快起来,”她慌得去托梁悦胳膊,“当心抻着筋骨。”
梁悦直起身时晃了晃,青竹杖在泥地上戳出个浅坑。
王铁柱瞅见她攥杖子的手指节发白,忽然想起开春时从狼嘴救下的羊羔,也是这样绷着浑身劲儿发抖。
“东屋还空着,”他转身假装收拾晒药的竹匾,“前些日采的黄芪正好给你补气血。”
竹匾边缘的篾条划破指腹,血珠渗进风干的药材里,转眼就找不见了。
翠兰撩起衣襟擦眼睛,说是灶膛烟熏的。
晌午翻箱倒柜找出块红头绳,给梁悦梳头时才发现这孩子的发丝滑得很,怎么都绾不住。
最后只得别上自己当年的桃木簪,倒是衬得那白发有了几分血色。
日头偏西时,梁悦坐在门槛上挑拣草药。山风掠过她雪白的发梢,带着新垦药田的土腥气。
时光如流水,又过了半年。
霜降这天,梁悦跟着王铁柱去镇上卖药。天还没亮就出发,背篓里装着晒干的黄芪、党参,还有几株品相不错的灵芝。
山路崎岖,王铁柱在前头打着电筒,光束扫过枯黄的野草,惊起几只夜宿的山雀。
镇上的早市已经热闹起来。摩托车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摊贩们举着手机吆喝,二维码牌子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梁悦低头看了看自己粗布衣裳,又瞥见对面摊位卖菜的老汉——他脚上的解放鞋还沾着泥,裤腿挽到膝盖,和自己一样格格不入。
“新鲜药材嘞!”王铁柱刚摆好摊子,就听见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拍照声。
梁悦站在摊位后,白发在晨风中轻扬,翠色眸子映着初升的日头,像两颗剔透的翡翠。
“小姑娘是cosplay吗?”一个穿皮夹克的年轻人凑过来,手机镜头几乎怼到梁悦脸上。
王铁柱下意识挡在梁悦身前,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蹭了蹭:“这是我家闺女,天生的。”
人群越聚越多,有举着自拍杆的年轻人,也有挎着菜篮的大妈。
梁悦面无表情的把药材一样样摆开,动作利落得像只山雀。
有人买药材,有人拍照,还有人往她面前的竹篮里扔钱。
王铁柱数着皱巴巴的钞票,手都有些抖——这是他卖药以来收入最多的一天。
日头西斜时,梁悦收拾着所剩无几的药材,忽然听见对面摊位的大妈嘀咕:“这世道,长得好看就是吃香。”
她抬头望去,看见几个穿校服的女孩正对着手机补妆,她们脚上的运动鞋一尘不染,和自己沾满泥土的布鞋形成鲜明对比。
回山的路上,梁悦望着远处高楼林立的县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王铁柱背着空背篓走在前头,哼着山歌的调子忽然停了:“阿悦啊,下回……下回要不你在家歇着?”
梁悦没作声,只是把装钱的布包攥得更紧了些。山风吹过,她雪白的发丝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像极了山涧里流淌的月光。
油灯的火苗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梁悦盯着王铁柱小心翼翼地把手电筒放进木抽屉,还用一块褪色的红布仔细包好。那模样,仿佛在供奉什么稀世珍宝。
“阿悦啊,”翠兰在灶台边择菜,声音混着柴火噼啪声传来,“明儿个去镇上,给你买件新衣裳吧?”她说着,目光却瞟向王铁柱。两人眼神交汇,像在无声地较劲。
梁悦坐在门槛上,望着满天星斗。这里的夜空比城镇清澈得多,银河像一条发光的绸带横贯天际。
她想起白天在镇上看到的全息广告,那些流光溢彩的画面与眼前朴素的星空形成鲜明对比。
“手机……”王铁柱蹲在墙角修理药锄,声音闷闷的,“要不给阿悦也买一个?”
翠兰手里的菜梗"啪"地断了:“那得多少钱?再说了,山里信号时有时无的……”
梁悦听着两人压低声音的争执,嘴角微微抽动。
她不是为没有手机烦恼,而是在思考这个星球的科技发展为何如此割裂。
村庄里连电灯都没有,镇上却能看到悬浮广告屏;这里的人还在用锄头种地,城里人却已经用上了智能终端。
“我去睡了。”她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灰,声音清冷得像山涧的泉水。
油灯的光晕里,她的白发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翠色眸子却深不见底。
躺在床上,梁悦望着茅草屋顶。月光从缝隙漏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想起白天在镇上看到的飞行器,虽然只是低空运输机,但至少证明这个星球已经掌握了基础航空技术。
只是不知道,那些大城市里是否已经发展出星际航行能力……
外屋传来王铁柱的鼾声,梁悦翻了个身。她知道自己迟早要离开,但不是现在。
这个六七岁的身体太弱小了,连翻过村后的山都费劲,更别说偷飞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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