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第一场雪落下时,梁悦的《救世》登上了星河文学网年度十佳。
她蹲在灶台前修改最新章节,火光把手机屏映成琥珀色。
翠花捧着新买的羽绒服直咂舌:“这料子滑得跟蛇皮似的……”
“五千。”梁悦突然出声,吓得王铁柱差点摔了药碾子。
“啥?”
“上月稿费。”她熄灭屏幕,看着窗外纷扬的雪粒子。
镇上的顺丰快递点换了霓虹招牌,梁悦签收新手机时,快递员盯着她冻红的脚踝看了半天。
那双缀着毛球的雪地靴,在满是解放鞋的驿站里格外扎眼。旧手机她转手卖给二狗子家的闺女,换回三只老母鸡。
凌晨三点,梁悦裹着翠花的旧头巾溜出院子。租来的五菱宏光在雪地里打滑,导航终点标着红星农机厂。
雪粒子敲打车窗的声响密集如鼓点,梁悦缩在出租车后座,把翠花的旧头巾又裹紧了些。
计价器跳动的红光映在后视镜上,司机第八次从镜子里打量她雪白的发梢。
“红星农机厂到了。”司机踩下刹车时,轮胎在结冰的路面滑出半米。
梁悦付了钱后穿过三道生锈的铁门,地下室的柴油味呛得人眼睛发酸。
K的军大衣领口泛着油光,他脚边的纸箱印着“复合肥”,掀开却是贴着编号的档案袋。
“瞬移系,最远三米。”他弹了弹烟灰,烟头突然出现在两米外的铁桶上,溅起几点火星。
梁悦抽出档案时,纸质报告上的公章被涂改液覆盖。
她指尖擦过某处墨迹,底下隐约露出“绝密”字样的钢印。
K突然嗤笑:“小丫头片子买这些,要给科幻小说找素材?”
回村的出租车颠簸得厉害,梁悦把档案塞进装草药的布袋。路过村口老槐树时,她示意司机提前熄火。
雪地上两行脚印延伸到王家院墙下,那是她两小时前翻墙时留下的。
东屋木门吱呀一声,梁悦闪身进屋的刹那,隔壁传来王铁柱的鼾声。
翠花的千层底布鞋底沾着雪泥,被她倒扣在窗台上。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档案里模糊的照片:某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对着空气比划,指尖萦绕着雾状微光。
梁悦的生物钟已经乱得像一团麻线。清晨五点,她跟着王铁柱去镇上卖药,眼皮重得要用火柴棍撑着。
下午梁悦蹲在门槛上码字,手机屏幕上的字迹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阿悦,你脸色不太好。”翠花端来一碗红糖姜茶,碗底沉着几片晒干的党参。
梁悦接过碗时,指尖微微发抖,滚烫的姜茶溅在手背上,红印转眼就消了。
夜幕降临时,王铁柱和翠花的鼾声准时响起。
梁悦摸出藏在药篓底的黑色卫衣,兜帽遮住她标志性的白发。她轻手轻脚地翻过院墙,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在泥地上。
黑市的霓虹灯在雨夜里格外刺眼。K叼着烟,看着梁悦第三次打哈欠:“小丫头,你这是修仙呢?”
他弹了弹烟灰,火星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今天有个新货,能隔空移物的。”
梁悦揉了揉太阳穴,那里突突直跳。她翻开档案,照片上的实验体正用念力让钢笔悬浮,但钢笔只离桌面不到十公分。
K凑近低语:“听说军方最近开始捕捉野生异能者了。”
回村的路上,梁悦靠在出租车后座昏昏欲睡。
司机从后视镜瞥见她苍白的脸色,好心提醒:“小姑娘,熬夜伤身啊。”
梁悦扯了扯嘴角,心想自己的治愈能力能修复身体,却治不了精神上的疲惫。
凌晨三点,梁悦轻手轻脚地翻回院子。东屋的窗台上,翠花放的姜茶已经凉透。
她端起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参味让她清醒了几分。手机屏幕亮起,新章节的评论区又多了几条催更留言。
又是过了好几天。
梁悦裹紧黑色卫衣,兜帽下的白发在昏暗的巷子里格外显眼。
她熟门熟路地穿过三道铁门,K正蹲在纸箱上啃泡面,军大衣上溅满了油渍。
“今天有什么新货?”梁悦蹲下来翻看纸箱里的档案。
K嗦完最后一口面汤,从兜里摸出个U盘:“有个能控制水的,不过只能让水杯里的水转圈。”
梁悦付了钱,却没急着走。她在黑市里转悠,目光扫过每个摊位。
有人在卖“上古灵石”,其实是染色的鹅卵石;有人兜售“修仙秘籍”,翻开全是空白页。
她想起最近看的那本小说,主角被卡车撞后获得系统,能用负面情绪兑换物品。
这个世界倒是很像,可惜没有系统,也没有灵石。
“小妹妹,买符箓吗?”摊主举着张黄纸晃了晃,“保你修炼事半功倍。”
梁悦瞥了眼,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个笑脸,连朱砂都没用对。
梁悦在黑市的巷子里转了大半圈,除了几个卖假货的摊位,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找到。
拐角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瞥见一个金发少女蜷缩在垃圾桶旁,脏兮兮的裙摆下露出满是淤青的小腿。
“啧。”梁悦从兜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随手丢在女孩面前。
纸币在潮湿的地面上散开,沾上了污水。她转身要走,却感觉衣角被轻轻拽住。
回头时,梁悦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睛,像极了海域污染前的颜色。女孩的手臂上布满新旧伤痕,指尖还沾着垃圾桶的污渍。
她哆哆嗦嗦地把钱塞回梁悦手里,结结巴巴地说:“谢…谢…小玲…不…用。”
梁悦挑了挑眉,收回钞票时闻到女孩身上刺鼻的馊味。
“这是个傻子吧?”她小声嘀咕,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走出十几步,梁悦突然停下。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白发,烦躁地“啧”了一声。
转身时,那个金发女孩已经重新蹲回垃圾桶旁,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单薄。
“喂。”梁悦走到女孩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玲。”女孩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梁悦注意到她耳后有块淤青,藏在金发下的伤口已经结痂。
梁悦从兜里摸出包湿巾,撕开时薄荷味冲淡了周围的腐臭:“擦擦脸。”
她突然捏住玲的下巴,借着路灯细看,“啧,睫毛倒挺长。”
玲的指尖在湿巾包装上蹭出沙沙声,擦去油污的脸颊透出瓷白底色。
梁悦站起身,黑色卫衣下摆扫过玲的膝盖:“我需要个漂亮手下。”她指了指巷子尽头亮着霓虹灯的餐馆,“请客吃饭,但往后得听我命令。”
玲的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声。她慌忙按住胃部,破旧的帆布鞋在地上蹭出半圈。
梁悦已经走出三步,忽然回头:“再蹲着不动,我就改主意了。”
餐馆的塑料门帘沾满油渍,梁悦挑了最里面的卡座。
服务员端来两碗牛肉面时,玲握着筷子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梁悦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全拨过去:“吃相好看点,以后要见人的。”
玻璃窗外,巡逻警车的红蓝顶灯扫过街道。玲突然呛住,咳嗽时溅出的汤汁在桌面画出放射状痕迹。
梁悦抽出纸巾擦拭,发现玲锁骨处有道新鲜的抓痕像是被人粗暴地拽过项链。
“明天带你去集市。”梁悦把空碗推开,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提示,“换身衣服。”她点开星河文学网后台,本月稿费到账的提示音清脆悦耳。
玲小口喝着面汤,偷瞄梁悦在手机上飞快打字。
梁悦正在手机上敲打新章节的结尾,忽然感觉有道视线黏在自己脸上。
她抬起头,发现玲正捧着面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面汤的热气在她脸上蒙了层薄雾,衬得那双蓝眼睛更加朦胧。
“我脸上有东西吗?”梁悦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玲慌忙低下头,汤勺在碗里搅出漩涡:“没…有…”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梁悦瞥见玲耳后的淤青,在灯光下泛着紫红色。
“看来明天得先带你去趟医院了。”她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在手机上敲字。
玲的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梁悦的眼睛,那双翠绿色的眸子在屏幕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她在垃圾堆里捡到的翡翠碎片。
网约车停在餐馆门口时,梁悦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句号。
她付完款,拉着玲钻进后座。车子驶过霓虹闪烁的街道,玲拘谨地缩在角落,生怕弄脏了座椅。
梁悦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那个只会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小女孩,那个连反抗都不敢的懦弱废物。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现在的她早已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但眼前这个金发女孩,让她想起了那个曾经无助的自己。
“家里面多添一双碗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梁悦轻声自语,“她当个花瓶就好了。”
玲却挺直了腰板,暗自发誓一定要成为对梁悦有用的人。她偷偷打量着梁悦的侧脸,那精致的轮廓在路灯下忽明忽暗。
“我叫梁悦,”车子拐进村道时,梁悦突然开口,“你以后叫我老板就好。”
“是…老板。”玲的声音依旧结巴,但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定。
她攥紧了破旧的裙摆,暗暗发誓要努力报答这份恩情。
梁悦看着玲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忽然觉得这个夜晚似乎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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