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八树

时光悄然流逝了两分钟之久，符华的指尖骤然在刀身半途之处顿住。

随后，剑悟清晰地瞧见，符华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尽管只是转瞬之间，可还是被剑悟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般情景持续了约莫两秒钟，符华低垂下眼帘，轻叹一声，便将刀递还回来。

“剑悟，这把刀……”符华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剑悟能够察觉出，符华心中似有诸多疑问，然而，他还从符华身上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情绪，仿若……是在畏惧？

“罢了……”符华心中的疑虑最终只化作了一声绵长的叹息，浓浓的失意将符华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符华，你没事吧……”剑悟接过刀，迅速将其藏于身后，尽量不使符华再看见这把刀。

“无事……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符华轻轻摇了摇头，继而弯下腰，伸手摸了摸李素裳的小脑袋，“素裳，你就在这儿乖乖等着，师祖……出去一下……”

李素裳在符华手探出的刹那，全身变得僵硬无比，面对符华那柔和的话语，却是异常郑重地点了点头。

剑悟欲言又止，终究不好插嘴，只能目送符华迈着略显踉跄的步伐朝着院子走去。

待符华走远后，剑悟飞快地来到依旧僵着身子的李素裳身旁，蹲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小素裳，你跟你师祖比较亲近，你说说师祖她到底怎么了？”

李素裳身子僵硬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呀，师祖以前从来没有摸过我的脑袋呢。”

竟然这么严重？！

剑悟震惊地望向远处站在院子中几棵树前的符华，“那你师祖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李素裳苦着小脸沉思了好一会儿，“好像……有过？不过我忘记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时候你可能年纪尚小吧。

剑悟长叹一声，转身背对着符华的方向，仔细端详起那把抢来的刀来。

不管怎样，这其中定是与这把刀有所关联，且让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眯着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刀身来回打量，观察了两圈后，剑悟也像符华那般把手放在刀身上，缓缓地感受起来……

咦？刀身似乎有些凹凸不平？

剑悟发觉了关键之处，赶忙加大专注力，仔细查看那一块地方。

“这把刀……唔……”李素裳纠结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剑悟听到李素裳的嘀咕，立刻将刀递到她面前：“小素裳，你看出什么了？”

李素裳皱着小脸，手指在刀身上来回摩挲，突然眼睛一亮：“这把刀是拼接重铸的！”她困惑地歪着头，“奇怪……明明用了上好的材料，怎么重铸得这么粗糙？”

“重铸？”剑悟心头一震。他一直以为这是死士自带的武器，怎么会是重铸的？

“什么叫重铸成这个鬼样？”他忍不住追问，“这刀砍铁栅栏都很利索啊。”

李素裳得意地哼了一声，小手指着刀身解释道：“你看这里，整把刀的材质不均匀，有些地方明显比其他部位高级很多。”她抽出自己的佩剑对比，“就像我这把剑通体都是精钢锻造，质地均匀。而那把刀就像是……”

“像是饼干里掺了巧克力豆？”剑悟突然接话。

“啊？”李素裳一脸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差、差不多吧……”

剑悟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刀，心突然沉了下去。

李素裳的意思是这把刀是用某种与她的佩剑同等级的神兵碎片重铸的。而那些“巧克力豆”般的高质量部分，很可能就是原武器的残片。

也就是说那两名双刀死士，很可能曾经是太虚武馆的人！而符华之所以能一眼认出这把刀的问题，是因为她对作为原料的原武器熟悉到骨子里。

熟悉到即便你已面目全非，我依然能一眼认出你的碎片。

剑悟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想起符华触摸刀身时那微微发抖的手指，想起她突然抚摸李素裳头顶的异常举动，更想起她站在树下那孤独的背影。

她当时在想什么？是在害怕李素裳也会变成那样吗？

剑悟蹲下身，与李素裳平视，声音压得极低：“小素裳，每个太虚门人都会有和你一样的佩剑吗？”

“怎么可能！”李素裳立刻摇头，小手不自觉地抚上剑柄，“这把剑可是我娘亲传给我的！它原本叫【染香】”提到这个名字时，她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又扬起下巴，“现在它是我的剑了，只是我还没想好新名字……”

“【染香】……”剑悟心头剧震，猛地抬头望向远处的符华。

只见她半跪在那几棵古树前，单手轻抚着树干，嘴唇微动似在低语什么。

雨后的水珠从枝叶间滴落，在她肩头晕开深色的痕迹。

“这样的剑……一共有七把，对吗？”剑悟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又带着莫名的笃定。

“当然！”李素裳骄傲地挺起胸膛，完全没注意到剑悟异常的神色，“只有七个人配得上这样的剑！我娘亲就是其中之一，现在轮到我了！”

七岁的孩童虽然能感觉到气氛凝重，但提到这份传承时仍忍不住雀跃。

剑悟凝视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喉头滚动了几下。

最终他只是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记住，一定要守护好这把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绝不能再让任何人夺走它，明白吗？”

李素裳眨了眨大眼睛，虽然不解其意，还是郑重地点头：“我发誓！”

“好孩子。”剑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紧握着那把诡异的太刀，迈步向符华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泥泞都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在劝阻他不要打扰那个悲伤的身影。

桃树下，符华的手指正描摹着树干上七道并列的剑痕。

剑悟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雨水顺着桃枝滴落，在两人之间的水洼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刀，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在阴郁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就像这个残酷的世道，将最美好的事物碾碎后，又随意拼凑成丑陋的模样。

剑悟最终沉默地走到符华身旁，与她一同站在那几棵树前。八棵树木静静伫立，树龄都不算长，却各自带着独特的姿态。

桃树，柳树，梅树，杏树，两棵青松，还有一棵枫树，以及被七棵树围在中间，明显比周围矮了一截的一棵银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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