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野火燎原夜未央

官道上的积雪被马蹄踩得吱呀作响，沈清辞裹紧了身上的旧斗篷，指尖冻得发红。身后京城方向的火光越来越亮，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随时要吞噬掉这片荒野里的一切生机。

"姐姐，你看天上的月亮。"沈逸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少年冻得鼻头通红，却指着云层里半遮半掩的月亮，"像不像我们去年中秋偷偷分食的桂花糕？"

沈清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口猛地一绞。去年此刻，沈逸还在书房里抱怨太傅布置的功课太多，父亲在院里教侍卫们练武，母亲坐在窗边绣那幅永远也绣不完的百鸟朝凤图。她深吸一口气，把涌到眼眶的热意压下去："再坚持会儿，过了前面那片林子就安全了。"

护送他们的两个黑衣人始终保持着五步距离，斗篷的兜帽压得极低，只有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敲出单调的节奏。沈清辞攥紧袖中那把磨得发亮的匕首，自从在废弃宅院被袭后，她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突然，走在前面的黑衣人停住了马。

"怎么了？"沈清辞的心提到嗓子眼。

那人缓缓转过身，兜帽滑落的瞬间，沈清辞看到了他腰间悬挂的玉佩——那是林文彦府里特有的麒麟纹佩。她猛地勒住缰绳："你们是谁？"

回答她的是两支破空而来的弩箭。沈清辞翻身跃下马背，将沈逸死死按在雪地里，箭簇擦着她的发梢钉进旁边的树干，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抓住那个小的！"伪装成黑衣人的刺客拔出弯刀，刀刃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沈清辞将沈逸推向密林方向："快跑！去找张伯伯！"

"姐姐——！"沈逸的哭喊被风雪吞没。两个刺客已经扑了上来，刀风带着雪沫劈头盖脸砸过来。沈清辞就地翻滚躲开攻击，匕首划破刺客的小腿，却被另一人一脚踹中胸口，腥甜的血气顿时涌到喉头。

"把血书交出来，饶你不死。"带头的刺客用刀抵住她的咽喉，靴底踩着她受伤的手腕。

沈清辞在雪地里咳出几口血沫："痴心妄想。"她猛地曲起膝盖撞向对方裆部，趁刺客吃痛弯腰的瞬间，抓起地上的积雪扬了他满脸。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官道尽头传来。沈清辞以为是援兵，抬头望去却浑身冰凉——林文彦穿着石青色蟒袍，正懒洋洋地靠在马鞍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白玉扳指。

"沈大小姐好身手。"他拍了拍手，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可惜啊，终究是妇人之仁。"

沈清辞这才发现沈逸被两个侍卫死死按在雪地里，嘴巴被破布堵着，眼睛通红地挣扎着。她的心瞬间沉入冰窖："放了我弟弟！"

"放了他？"林文彦翻身下马，慢条斯理地走到她面前，用靴尖挑起她的下巴，"血书呢？萧彻那个蠢货以为把你藏起来就万事大吉了？"他突然用力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抬头看着京城方向的火光，"看到没有？你的前夫君快死了，现在整个大齐都是老夫的天下。"

沈清辞看着那片映红半边天的火光，萧彻浴血奋战的身影突然闯入脑海。她猛地咬住林文彦的手腕，直到尝到血腥味才被狠狠推开。

"不知死活的东西！"林文彦捂着手腕后退两步，眼神阴鸷得像冬日寒潭，"给我搜！"

刺客粗暴地撕开她的衣襟，沈清辞像被火烧一样挣扎，却被死死按住肩膀。冰凉的雪粒落进她敞开的领口，激起一阵战栗。当那用油布层层包裹的血书被搜出来时，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林文彦得意地掂量着血书："沈将军一世英雄，到头来还不是败在我手里。"他突然将血书扔到沈清辞脸上，"念在你曾是皇后的份上，只要你现在跪下求我，我就饶你弟弟一命，如何？"

沈清辞抓起血书紧紧抱在怀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雪越下越大，落在她散乱的发丝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白霜。她看着被侍卫押着的沈逸，少年正拼命摇头，泪水在脸上结了冰碴。

"我求你。"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寒风中破碎开来，膝盖一点点跪进冰冷的雪里，"放了我弟弟。"

林文彦放声大笑，笑声在旷野里传出很远："早这样不就好了？"他挥了挥手，"把那个小的拉下去，等会儿带回府里给我看着。"

"不要——！"沈清辞扑过去想抓住沈逸的手，却被林文彦狠狠踩住背。她趴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弟弟的身影消失在密林入口。雪水混着血水浸透她的衣衫，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冻得她几乎失去知觉。

"现在，该送你去见你那死鬼爹娘了。"林文彦拔出侍卫的佩刀，刀光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清辞闭上眼，眼角的泪刚涌出来就结成了冰。意识模糊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十三岁那年的御花园，萧彻笨拙地替她包扎被花枝划破的手掌，蓝布衫上沾着泥土，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她的幻觉。

"丞相大人好大的威风！"

卫峥浑身是血地从黑暗中冲出来，手中长剑划破夜空，直取林文彦咽喉。刺客们连忙上前拦截，刀锋碰撞的火花在雪地里炸开一片璀璨。林文彦后退两步，冷笑道："居然还没死绝？"

卫峥左肩中了一箭，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剑光舞得密不透风："沈大小姐，属下护驾来迟！"

沈清辞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冻得麻木。她看着卫峥孤军奋战，看着他手臂被刀划伤，看着他后背又中一箭，鲜血染红了整片雪地。

"血书......"卫峥咳出一口血，声音断断续续，"陛下说......血书有副本......"

林文彦脸色骤变："什么？"他猛地转向沈清辞，"你骗我？"

沈清辞死死咬着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原来萧彻早就留了后手，那个总是欺骗她伤害她的男人，终究还是给她留了一条生路。

就在这时，林文彦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沈清辞抬头望去，只见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肩胛，箭尾还挂着明黄色的流苏——那是只有帝王才能使用的龙纹箭。

"谁？！"林文彦捂着流血的肩膀，惊恐地望向官道尽头。

风雪中，一个玄色身影正策马而来。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玄色披风下摆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萧彻的脸上溅着点点血渍，平日里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乱着，几缕黑发贴在汗湿的额角。他的眼神像是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着雪地里的沈清辞。

"林、文、彦。"萧彻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没有拉弓，只是随便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林文彦吓得连连后退："陛下饶命！是老臣一时糊涂！"

萧彻没有说话，指尖一松，羽箭呼啸着穿透了林文彦的另一只肩膀。老人惨叫着跪倒在地，鲜血喷涌而出，在雪地里开出妖冶的花。

"我的东西，"萧彻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沈清辞，龙靴踩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你也敢碰？"

沈清辞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的左臂还在流血，染红了半个袖子，可那双眼睛里燃烧的怒火，比身上的伤口更让她害怕。

"陛下......"卫峥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在地。

萧彻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到沈清辞面前，弯腰捏住她的下巴。他的手指烫得吓人，带着血腥味和雪的寒气："谁让你跪的？"

沈清辞被迫抬头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萧彻，你......"

"叫陛下。"他的拇指摩挲着她冻得发紫的唇瓣，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别忘了你的身份。"

林文彦趁着他们对峙的空档，突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刺向萧彻后心。

"小心！"沈清辞猛地推开萧彻，自己却被匕首划破了胳膊。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袖，在雪地里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萧彻的眼神彻底变得疯狂。他反手掐住林文彦的脖子，将老人整个提离地面：「你敢伤她？」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林文彦的脸很快涨成了紫红色，双腿徒劳地踢蹬着。

"陛下......不可......"卫峥掏出那份染血的血书，声音微弱却坚定，"留活口......沈家还等着......翻案......"

萧彻的动作僵住了。他低头看着沈清辞胳膊上的伤口，血珠正一滴滴落在雪地上，像极了那年长信宫梅树下的落英。他猛地甩开林文彦，后者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咳出来的痰里全是血沫。

"把人带回天牢。"萧彻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我的命令，不准他死。"

侍卫们架起半死不活的林文彦退下了。官道上只剩下他们三人，还有满地狼藉的血迹。风雪渐渐小了，露出被乌云遮蔽的月亮，惨白的光照在萧彻伤痕累累的脸上。

沈清辞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站起来："逸儿！我的弟弟被他们带走了！"

萧彻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我知道，都安排好了。"他从怀里掏出用油布包好的血书，正是刚才被林文彦抢走的那份，"拿着。"

沈清辞愣愣地接过血书，指尖触到布料上残留的体温。她突然想起卫峥刚才说的话："你早就准备好了副本？"

萧彻没有回答，只是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龙涎香混着血腥味的气息将她包围，让她想起被他囚禁在长信宫的那些日夜。

"为什么？"她低声问，声音小得几乎被风吹散，"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给沈家翻案？萧彻，你到底想要什么？"

萧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还有那强劲有力的心跳。

"你摸。"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密林里传来——沈逸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禁军服饰的人。

"姐姐！"少年扑进沈清辞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他们说......他们说陛下......"

沈清辞这才注意到萧彻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的嘴唇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左手捂着流血的伤口，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渗出。

"萧彻！"她惊呼一声，想扶住摇摇欲坠的心口。

萧彻却只是笑了笑——那是一个极其苍白，却又带着释然的笑容。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清辞......"他轻轻念出她的名字，身体突然向前倒去。

沈清辞接住他的一瞬间，感受到的只有滚烫的血和沉重的分量。男人的头靠在她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血书......"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像梦呓，"要......昭告天下......"

远处的京城还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沈清辞抱着浑身是血的帝王，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汹涌而出。

她想起来了。

大婚之夜，她对他说："他日你登基为帝，便赐我一纸废后诏书。"

那个时候，她以为他们之间，只有恨。

废后诏书已拟好，请陛下签字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