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北疆,雪终于停了。
沈清辞揣着半块玉佩,算准时辰出了营房。赵勇一没有拦她,只在她转身时低声说了句"多带些人"。沈清辞没回头,也没带任何人——沈翊信里写得清楚,"单凭玉佩。勿信旁人"。
西郊破庙在半山腰,断壁残垣上积着尺厚的雪。沈清辞踩着雪往里走,靴底压碎冰碴的脆响在山谷里格外清晰。庙门早没了,只有两尊缺头断臂的石佛,身上落满白雪,像穿了件白袈裟。
"哥?"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被冻得发僵。
佛像后面传来响动。沈清辞握紧腰间匕首,看见个穿灰衣的男人慢慢走出来,脸上戴着狰狞的狼头面具。
"沈大小姐?"男人开口,声音粗嘎得像是磨过砂石,"玉佩。"
沈清辞把玉佩扔过去。灰衣人接住,从怀里掏出另外半块,两块拼在一起严丝合缝。他摆摆手,身后陆续走出四个同样戴面具的人,手里都提着刀。
"我哥呢?"沈清辞的心往下沉。
灰衣人笑了,笑声从面具里传出来闷闷的:"将军说了,见玉佩如见人。大小姐信不过?"
"他约我来的,人呢?"沈清辞往后退半步,背抵住冰冷的断墙。雪光反射在面具上,照出兽牙般的尖刺。
"急什么。"灰衣人把玩着玉佩,"将军让我们先送大小姐一程。"
五个人呈扇形围过来,刀刃上的寒光比雪地还冷。沈清辞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沈毅的人。她转身就跑,脚刚抬起就被树根绊倒,重重摔在雪地里。冰冷的雪灌进领口,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抓住她!"灰衣人低吼。
沈清辞连滚带爬躲到佛像后面,匕首划破掌心也没感觉。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闭上眼睛,突然听见"咻"的一声破空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哼。
她猛地睁眼,看见离她最近的面具人插着支羽箭倒在雪里,箭杆还在微微颤动。剩下的人立刻持刀警戒,灰衣人抬头望向庙外,声音发颤:"谁?!"
庙门口站着个人,红袍猎猎,身姿挺拔,手里握着把长弓。朔风掀起他的兜帽,露出张俊美却冰冷的脸。
"逸儿"沈清辞的眼睛一下睁圆了。
“姐姐,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活着。”
灰衣人显然也认出了这身衣服,脸色骤变:"沈……小将军?"
沈逸没说话,只是又抽出支箭。弓弦轻响,第二个人应声倒地。剩下三人对视一眼,举刀就冲上去。沈逸身形一晃,像是踏雪的飞燕,长弓不知何时换成了腰间佩剑,剑光闪过,惨叫声接连响起。
血溅在雪地上,开出妖冶的红梅。沈清辞看得发怔,直到沈逸的剑尖抵住最后那个灰衣人的喉咙,才如梦初醒般站起来。
"说。"沈逸的声音比北疆的风还冷,"谁派你们来的?"
灰衣人抖得像筛糠,面具下的牙齿打颤:"是...是丞相...丞相说要抓活的..."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从庙外飞来,正中他咽喉。灰衣人眼睛瞪得溜圆,直挺挺倒下去。萧彻猛地转身,长弓拉满,箭矢却迟迟没有射出。
沈清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雪地里站着个穿玄甲的男人,身形跟沈翊有七分像,手里还握着张弓,箭尖却对着自己的心口。
"哥?"沈清辞的声音抖得厉害。沈逸随着沈清辞的目光看去“大哥,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缓缓摘下面具,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左边眉骨到下颌有道狰狞的刀疤,却丝毫不影响那双眼睛的熟悉——亮得像寒夜里的星。
"辞辞,逸儿。"沈翊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别过来。"
"你...你真的没死?"沈清辞往前走了两步,眼泪突然涌出来,"他们说你归顺北狄...说你..."
"闭嘴!"沈翊突然厉声打断她, 剑尖往心口又送了半寸,"我沈翊生是大靖人,死是大靖魂!何时归顺过..."
"够了。"沈翊突然开口,剑收了回去,"大哥,我们都知你是被冤枉的。"
沈翊冷笑一声,刀尖的血珠滴在雪地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沈家满门忠烈,却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老将军战死沙场,我被诬陷投敌...陛下连管都不管,是不是觉得我们沈家的人,死光了才合他的心意?"
沈逸的脸色白了白:"当年之事,确有误会...陛下正在调查了”
"误会?"沈翊猛地提高声音,刀尖已经刺破皮肤,渗出血珠,"我三万弟兄命丧峡谷,也是误会?李军医被割了舌头,也是误会?赵勇被铁链锁在营房,也是误会?!"
沈清辞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铁镣,心猛地揪紧:"哥,你..."
"辞辞,"沈翊看着她,眼神突然软下来,闪过一丝哀求,"你听哥说,这里危险,你先跟逸儿回去..."
"我不回!"沈清辞擦了把眼泪,"我要跟你一起走!"
"走?往哪走?"沈翊自嘲地笑了,"普天之下,还有我沈翊容身之处吗?"
沈逸前走了一步,声音低沉而:"大哥陛下会还沈家公道的"
"公道?"沈翊猛地拉高刀弦,"我的公道,在三万弟兄的坟里!在老将军的衣冠冢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号角声。沈翊脸色一变:"糟了!圈套!他们根本不是要抓你,是要用你引我出来!"
沈逸脸色骤变:"什么意思?"
"北狄大军半个时辰内就能到!"沈翊一把推开沈清辞,"你们快走!从后山走!"
"那你呢?"沈清辞抓住他的胳膊。
沈翊看着她,突然笑了,跟小时候带她爬树掏鸟窝时一模一样:"哥得留下来给你们断后。"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塞给她,"把这个交给张太傅,告诉...告诉陛下,东宫太子之位,藏着条毒蛇。"
沈清辞还想说什么,已经被沈逸抓住手腕往外拖。"哥!"她回头大喊,看见沈翊已经转身冲向庙外,铁镣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深深的印子。
"放开我!大哥还在里面!"沈清辞拼命挣扎,沈逸却抓得更紧。
"他不会让你回去的。"沈逸的声音闷闷的,"大哥选择留下来,就是为了让我们活着。"
号角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马蹄声。沈清辞回头望去,只见破庙门口,沈翊单膝跪地,长弓对着漫天风雪,箭如雨下。雪花被马蹄扬起,迷得人睁不开眼。
"哥——!"
沈翊像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回头望了一眼。雪光中,他脸上的刀疤狰狞可怖,眼神却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然后,他就被卷入了汹涌而来的北狄骑兵中。
沈清辞觉得心脏像是被生生挖走一块,疼得她喘不过气。沈逸把她打横抱起,纵身跃上马背。风声在耳边呼啸,她死死攥着那个油布包,指甲掐进肉里。
包里是半块虎符,和一张泛黄的纸。纸上用鲜血写着三个字:
林文彦。
那个权倾朝野的当朝丞相,她名义上的外祖父。
废后诏书已拟好,请陛下签字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