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最后二十级台阶。”殷长歌的声音带着喘息,他被江晚吟扶着,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发间的银丝被山风吹得微扬,衬得那张尚带稚气的脸多了几分沧桑。昨夜在山脚客栈歇脚时,他偷偷吐了半盏血,却执意不肯让众人知晓——玄霄观的弟子,从不会在人前显露脆弱。
顾玄心注意到他袖口渗出的暗红血迹,悄悄递给了他一枚丹药。
殷长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顺着喉咙滑入丹田,胸口的灼痛感果然减轻了些。他抬头望向云雾深处的观门,忽然轻声道:“观里的晨钟该响了。”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浑厚的钟声,三长两短,正是玄霄观每日早课的信号。
一行人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两扇朱漆观门“吱呀”一声开了。十几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弟子列在两侧,为首的中年道士见到殷长歌,瞳孔骤然收缩:“长歌师弟?你这头发……”
“清风师兄,此事容后再禀。”殷长歌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观内,“师父在三清殿吗?”
清风道长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众人,尤其是唐斩腰间那柄透着邪气的长刀,眉头不由得皱起:“观主正在为上月的蝗灾做法事,吩咐过近日不见外客。”
“可我们有要事求见观主。”唐斩上前一步,掌心不自觉地收紧。
“惊鸿刀?”清风道长看着唐斩腰间长刀脸色骤变,拂尘猛地一抖,“数月前听说惊鸿现世,少侠莫非就是刀神传人唐斩。?
正说着,殿内传来苍老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三清殿内香烟缭绕,正中央的三清塑像鎏金已有些剥落,却更显古朴庄严。一位身着紫袍的老道正立于供桌前,手中拿着三炷香,背影佝偻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威严。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那是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浑浊如死水,右眼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长歌,过来。”老道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殷长歌依言上前,刚要跪下,却被老道伸手扶住。那只手枯瘦如柴,指尖触到他胸口时,殷长歌忽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老道眉头紧锁,三指搭在他腕脉上片刻,重重叹了口气:“魔焰已入肺腑,你师祖留下的护心符,终究是没能护得住你。”
“师父……”殷长歌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自幼在观中长大,师父待他如父,此刻见师父眼中的痛惜,心中更是愧疚。
“无妨,此番下山,当有此劫。幸好你平安归来。玄霄观的《九转还魂丹》虽不能根除魔焰,保住你的性命还是能做到的。”
老道说着,从袖中摸出个白玉瓷瓶,倒出三粒鸽卵大的药丸。
“每日一粒,三日后再行固本培元之法。”
“这是你的劫亦是你的缘。”
听闻此言,众人很是疑惑,徒弟鬼门关走了一遭,老道士居然如此坦然。
江晚吟连忙接过瓷瓶,指尖触到瓶身的凉意,心中稍稍安定。她扶着殷长歌退到一旁,见他服下药丸后脸色渐渐红润,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老道的目光落在唐斩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他腰间的惊鸿刀上。那只浑浊的左眼忽然闪过一丝红光,声音也冷了几分:“叶惊云的徒弟?”
“晚辈唐斩,见过观主。”唐斩抱拳行礼,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晚辈今日前来,是想请观主出手,封印此刀。”
“封印?”老道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几分嘲讽,“当年你师父为了掌控这刀的力量,不惜自毁半生修为,如今你倒好,竟要封印它?”
唐斩握紧刀柄,沉声道:“此刀戾气太重,晚辈在西域曾亲眼见它吞噬人命,若不封印,恐为祸江湖。”
“要封印它,谈何容易?”老道拂尘一甩。
“你可知这惊鸿刀的来历?”
“传闻惊鸿刀乃初代魔宗宗主裂天魔君的兵刃,用杀戮和气血滋养,能大幅度提高持刀者武道修为,裂天魔君身死魂不灭寄于此刀。”
“晚辈有一事不明,所谓身死魂不灭,是否真的有这种事儿?”
“众所周知,天下武道共分九境,淬体练气凝血易经洗髓混元,归一无垢超凡,前三境重在练体,中三境主练气,后三境内外兼修,踏足九境者在江湖中才算得上真正的高手,两位公子和劣徒正是这个境界,而九境亦分初境,上境和巅峰三个阶段,九境巅峰也被称之为武道巅峰,人间止境。”
“不过传说武道之上还有天道,天道境界拥有漫长生命和强大的灵魂,传说天道强者,身死可魂不灭,可借他人躯体重生。”
“你师父叶惊云当年得到此刀时,也曾想过封印。”老道继续道,“可他发现这刀的力量能助他突破武道瓶颈,便动了贪念。他自创《噬魔刀谱》,以自身精血喂养刀魂,虽成了江湖人称颂的刀神,却也被刀魂反噬,五十岁便须发皆白。”
这些事唐斩从未听过。他和师傅认识的时候他确实苍老得像个古稀老人,可他一直以为那便是他原本的模样,未曾想过还有这样的原因。
“观主,”顾玄心忽然开口,“既然此刀如此凶险,还请您务必出手封印。”
老道看向他,右眼微微眯起:“年轻人?你可知封印此刀需付出什么代价?”
“晚辈不知,但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愿承担。”顾玄心语气坚定。
老道摇了摇头,走到丹炉前添了些松脂:“要封印裂天魔君的魂魄,需用至阳至纯的真气催动‘锁魂阵’,而阵眼,必须是通晓道门功法的高手,三百年前也是本门师祖牺牲性命,才得以将魔君封印在刀中,如今……”
他话未说完,殷长歌忽然上前一步:“弟子愿做阵眼!”
“不可!”江晚吟连忙拉住他,“你伤势未愈,怎能……”
殷长歌回头看她,眼神清澈而坚定,“西域之行幸得各位相助,我才能全身而退,否则凭我一人,我早已命丧魔尊之手。如今唐兄弟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唐斩心中五味杂陈,他看着殷长歌发间的银丝,想起西域那场血战,殷长歌为了护着他们,硬生生接了魔尊一掌。此刻这少年又要为他涉险,实在让他于心不忍。
“观主,”唐斩上前一步,挡在殷长歌身前,“晚辈愿以自身精血为引,恳请观主另寻他法。”
老道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痴儿,你可知你师父为何最终放弃封印?因为他发现,裂天魔君的魂魄经三百年的杀戮和鲜血滋养,冲破封印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不使用这把刀,这也是最难的,人心多贪婪,为了力量你的师傅尚且没有忍住,换作别人恐怕也经不住那天道的诱惑。他也是迫不得已才上了云雾川,挑战第一楼,他只是求一份解脱罢了。”
“你可曾想过,为什么这把刀会选中你,而那天下第一人又为什么没有解决这个祸害。”
这话如晴天霹雳,唐斩踉跄后退,撞在供桌上,香炉里的灰烬簌簌落下。他想起每次拔刀时血脉贲张的感觉,想起月圆之夜刀身与心跳的共鸣,原来不是错觉,而是那魔头的魂魄早已缠上了他。
“那……那该怎么办?”江晚吟声音发颤,眼圈泛红。
老道沉默片刻,拂尘指向殿外:“若唐小友信我玄霄观,不妨将它留在观中,没有了萧临渊的江湖,老道自认为,没有人能从我玄霄观带走它。”
说完,他转身走向后殿,紫袍的衣角扫过供桌,带起一阵微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唐斩望着老道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惊鸿刀,忽然觉得这把刀重逾千斤,仿佛握着的不是刀,而是三百年的血腥与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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