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天策相邀

玉阳关外，一个商队护送着一辆没车快速赶来，黄沙被马蹄远远抛在身后时，马车中咳嗽声响起，顾玄心靠在马车内壁，脸色比出发时好了些。唐斩坐在车里正在运功调息，阿木坐在车夫旁，手里攥着唐斩那柄长刀——自胡杨林一战后，这刀便很少离身，少年总说是恩人教他的“养刀气”。

“过了前面的玉阳关，就算踏入中原了。”顾玄心掀起车帘一角，望着远处青灰色的城墙轮廓，声音带着几分怅然，“只是不知这江湖，还是我们离开时的模样。”

唐斩正低头擦拭刀身，闻言抬眼看向城墙。城楼上飘扬的杏黄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上“镇西”二字被日光晒得有些发白，倒像是在无声诉说着边关的风霜。他指尖抚过刀刃上尚未磨平的缺口，那里还残留着血影堂骑兵的铁甲碎屑。

“江湖从不是一成不变的。唯一不变，只有尔虞我诈与打打杀杀。”

他将刀归鞘，声音因内力耗损未复而有些沙哑。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不平的地方，就会有我。这才是不变的。”

车外马背上，殷长歌向车中的两人喊到，完全没有看到身后马背上女子的那一记白眼。相处久了才发现，原来这个道士竟如此放浪形骸，甚至有些不要脸。一想到当初那个危机时刻大义凛然的道长竟是这般模样，此刻不禁脸红了起来。

话音未落，城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本排队入关的商旅纷纷惊呼着后退，十几个手持弯刀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城楼两侧，刀光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显然淬了剧毒。

“是黑风寨的人！”商队护卫惊呼，“他们不是半年前就被朝廷剿灭了吗？”

唐斩眼神一凛，猛地将阿木拉回马车：“阿木，看着他！”

少年看了一眼外边持刀的黑衣人，握刀的手微微发颤，安静的回到马车，努力让自己不要害怕。他想起唐斩在胡杨林说的“保护的代价”，此刻才真正明白，所谓代价，从来都藏在看似平静的路上。

黑衣人没有废话，弯刀一挥便朝着马车扑来。为首那人脸上有道蜈蚣疤，刀风带着腥气，显然是用毒的老手。唐斩身形一晃，已挡在马车前，长刀出鞘，刀身与弯刀相撞的瞬间，竟溅起一串火星——对方的刀竟是精铁所铸。

“万蛊婆婆的人？”唐斩嗅到刀风里的异香，眉头骤然拧紧。那香味与鬼医的蛊虫气息相似，却更阴邪，像是混合了百种毒物的瘴气。

蜈蚣疤冷笑一声，弯刀突然化作数道残影：“唐楼主，好眼力。”

“万蛊婆婆说了，第一楼不能一日无主，特命我等迎楼主重返云雾川，执掌第一楼。”

第一楼？唐斩心头一震。他从未想过争夺什么楼主之位，这名号却像块烫手山芋，突然砸到了他头上。

“不要脸的老太婆，都快入土的人了，还惦记着楼主之位。我若想坐那个位置，我早坐了。没有必要来试探我。”

“楼主误会了，不是试探。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要你跟我们回去做个听话的楼主，或者就像萧楼主一样消失在江湖。”

“我这个人比较怕麻烦。选择在此恭送楼主。”

“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想要我命。老婆子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小子，别装了，就算是你师傅叶惊云也不见得能从魔宗四大护法手下全身而退。没有把握我等怎敢在此等你。”

“死老太婆，勾结魔宗？”

就在这时，城楼两侧的民房里突然射出数十支弩箭，箭簇漆黑，显然也淬了毒。同时，三个手持长剑的青衫人从人群中冲出，剑尖直指唐斩后心，招式狠辣，竟是江南“烟雨阁”的独门剑法。

“烟雨阁也掺和进来了？”顾玄心在车内低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烟雨阁向来以名门自居，怎会与黑风寨这种邪派联手？

弩箭破空的锐啸刺破了玉阳关的喧嚣。唐斩足尖在马车上一点，身形如惊鸿掠起，长刀在身前划出一道金色弧光，“叮叮当当”的脆响中，十几支毒箭被尽数挡开，箭簇坠地时竟在青石板上蚀出细密的坑洼。

“卑鄙！”唐斩怒喝一声，左臂已泛起青黑。那毒蔓延极快，眨眼间便顺着经脉往上窜，连真气都压制不住。他借着回刀之势旋身，长刀横扫逼退另外两名剑客，却见蜈蚣疤已欺至近前，弯刀带着腥风直刺他心口。

这一刀又快又毒，唐斩避无可避，只能强行扭转身形。刀锋擦着他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伤口处立刻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显然刀刃上的毒比血雾更烈。

“恩人！”阿木在车内急得双目赤红，抓起身边的短刀就要冲出来，却被顾玄心死死按住。他脸色苍白如纸，指尖掐着剑诀，却迟迟不敢出手——他的七星锁灵阵需蓄力片刻，此刻贸然发动只会成为活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影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手中拂尘如长鞭甩出，卷住了蜈蚣疤的弯刀。“喂喂喂，当贫道我是摆设不成？”殷长歌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拂尘丝却如钢针般勒入弯刀缝隙，竟硬生生将精铁弯刀弯出个弧度。

蜈蚣疤又惊又怒：“哪来的野道士，也敢管破云堂的事？”他手腕猛地发力，试图夺回弯刀，却见殷长歌嘿嘿一笑，另一只手突然撒出把黄色符纸。符纸在空中无火自燃，化作三只火鸦，扑棱着翅膀撞向黑风寨喽啰。

“这点小伎俩也敢献丑？”万蛊婆婆的声音突然从城楼上传来，苍老中带着阴狠。随着她话音落下，城楼上突然泼下数桶黑油，火鸦撞上去非但没能引燃，反而被黑油裹住，瞬间熄灭。紧接着，数十只巴掌大的毒蜘蛛顺着城墙爬下，蛛腿上的刚毛在日光下闪着银光。

殷长歌脸色微变：“‘腐心蛛’？老婆子好歹毒的手段！”他显然认得这毒物，急忙拽着唐斩后退，同时从袖中摸出几粒药丸塞给他，“快服下，能暂缓毒性蔓延。”

“老太婆，我本无意楼主之位，你何苦相逼。”

“小娃子，这就是江湖。你活着终究是个祸患，就让我送你一程吧！你的几个朋友也会一起去陪你的。”说完示意一旁的手下出手。

就在弯刀即将及颈的刹那，一声清越的弓弦响突然划破长空。

“咻——”

箭声未落，蜈蚣疤突然惨叫一声，握着弯刀的手腕竟被一支银箭洞穿！那箭力道之强，竟带着他整个人向后飞出，重重撞在城墙上，昏死过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关道尽头扬起一阵烟尘，数十名身着银甲的骑士正疾驰而来。骑士们胯下皆是神骏的河西马，手中长枪斜指苍穹，甲胄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最前方的那面大旗上，“天策”二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是天策卫！”有躲在远处的商旅惊呼，“天策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首的骑士勒住缰绳，马身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骑士翻身下马，一身银甲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腰间佩剑的剑穗上系着枚虎头令牌——正是天策卫大统领，言若森。

他目光扫过战场，落在唐斩肩头的伤口与顾玄心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万蛊婆婆，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天策卫的地界动武？”

城楼上的万蛊婆婆脸色铁青，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言大统领，这是我第一楼的家事，就不劳天策卫插手了吧？”

“家事？”言若森冷笑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剑身在日光下折射出寒芒，“勾结魔宗余孽，用禁蛊残害江湖人士，这也是家事？”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天策卫立刻结成阵型，手中的弩箭齐齐对准城楼：“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或让我天策卫替你收尸，选一个。”

万蛊婆婆看着那些训练有素的天策卫，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蜈蚣疤，知道大势已去。她怨毒地瞪了唐斩一眼，突然将手中的拐杖狠狠插入城砖，拐杖顶端的蛇头喷出一团黑雾。天策卫急忙放箭，黑雾却在箭雨中炸开，化作无数毒蛾。待毒蛾散去，城楼上的黑衣人早已没了踪影。

他看着言若森，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万蛊婆婆勾结魔宗？”

“猜到一些。”言若森点头，示意天策卫为顾玄心与阿木包扎伤口，“一年前荒九幽元气大伤，闭关不出，但魔宗势力仍在暗中活动。第一楼的破云堂为了称霸江湖，和魔宗似乎达成了某种交易。”

殷长歌揉着被毒烟熏黑的道袍，插了句嘴：“既然你都知道，为何不早动手？害得我们差点交代在这里！”

言若森叹了口气，“天策卫乃朝廷所属，原则上不管江湖是非。”

他看向唐斩，眼神变得郑重，“其实此次是特意来找你们的。”

唐斩挑眉：“言统领有话不妨直说。”

“我希望你们加入天策卫。”言若森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眼下江湖暗流涌动，魔宗余孽与破云堂相互勾结，第一楼群龙无首，急需有人能站出来主持公道。”

“言统领打得好算盘，我等只是江湖人，闲云野鹤惯了，受不了朝廷的繁文缛节，此事还是罢了。”

“罢了，是我考虑不周，此事当从长计议。”

夕阳西下，将玉阳关的城楼染成了金红色。天策卫的骑士们正在清理战场，顾玄心为唐斩包扎好伤口，阿木捧着刀，小心翼翼地为它擦拭血迹，殷长歌则在一旁与言若森讨价还价，想让天策卫报销他的道袍钱。

唐斩站在关前，望着远处渐渐沉下地平线的太阳，突然想起老道曾说过的话：“所谓江湖，不过是有人的地方；所谓道义，不过是想守护的人。”

他握紧手中的令牌与长刀，转身看向众人：“我们该走了。”

“去哪？”阿木抬头问。

“去第一楼。”唐斩的声音迎着晚风传来，清晰而坚定，“有些账，该算了。”

言若森翻身上马，银甲在余晖中闪着光：“我与你同去。天策卫虽不插手你的事，但送朋友一程，总还是可以的。”

殷长歌跳上一匹天策卫的备用马，拍了拍唐斩的肩膀：“老道也陪你凑个热闹，看看那第一楼到底藏着多少龌龊。”

马蹄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仓皇的逃亡，而是向着未知的前路，向着风雨飘摇的江湖，向着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真相，缓缓前行。玉阳关的城楼在身后渐渐远去，城楼上的“镇西”旗依旧飘扬，只是在夕阳的映照下，那抹刺目的红，似乎多了几分希望的暖意。

远处的天际，最后一抹霞光消散在云层中，夜幕悄然降临。但唐斩知道，只要手中有刀，身边有人，心中有道，就算前路再暗，也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光明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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