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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寒霜剑影

运河上的风裹着水汽,船帆在狂风席卷下猎猎作响。顾玄心独坐在船尾,手中拿着一支玉簪,簪头半朵寒梅被锦布磨得发亮——那是霜寒剑派的入门信物,八岁那年师父亲手为他簪上,说这玉簪映雪能显真章,可辨人心,如今倒成了他不愿触碰的过往。

“断云峡到了。”唐斩的声音带着警惕,目光扫过两侧如刀削的峭壁,“这峡口无风也起浪,暗礁藏在水下三尺,似乎藏着吃人的家伙。”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炸开三道水箭。数艘快船如黑鱼般从峡壁后窜出,船头黑衣人腰间的鹰形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为首者双钩交叉于胸,铁钩上还挂着半片船板,显然是刚截过别的商船:“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久候多时了,万蛊婆婆有令,唐斩的人头,谁先拿到赏黄金百两!”

唐斩猛地掣出长刀,刀风扫得船帆猎猎作响,震落了桅杆上凝结的水珠。殷长歌捻着拂尘轻笑:“黄金百两?老道我这拂尘扫过的江湖,碎银都比这值钱。只是不知,万蛊婆婆的棺材本够不够填这断云峡?”

他盯着左侧快船的三个身影手中簪子握的更紧了——那三人握剑时手腕微沉,虎口与剑柄相抵的角度,正是霜寒剑派独有的“枕雪式”。当年大师兄教他们握剑,总说“剑如枕雪,稍重便碎”,如今这手势却成了杀招的起势。

“寒霜剑派什么时候也成了第一楼的走狗了。”顾玄心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投入沸水中,激起满船的寂静。

那三名黑衣人同时抬头,中间那人面罩下的眼睛骤然缩紧:“顾行川?你还活着!”

“不能揭开寒霜剑派和你们身上丑陋的面纱,我怎敢轻易死去。”

他猛地扯下面罩,露出一张被剑痕贯穿的左脸,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像一条扭曲的蜈蚣,“三年前你给我的这一剑,今日便用你项上人头来偿!”

顾玄心没有多言,闪身出现在男子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冰霜长剑,剑柄触到掌心的刹那,周遭水汽突然凝成细冰,在船板上铺出一层剔透的霜花。

“凝霜剑!”另一名黑衣人失声惊呼,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果然是你偷了掌门配剑!难怪大师兄说你心术不正,背叛师门!”

顾玄心的剑尖在水面一点,身形如白鹤掠出船外,足尖落在一艘快船的船舷上,甲板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凝霜剑出鞘时发出龙吟般的轻啸,剑身上流转的寒气让船板结了层薄冰,连江水都泛起细碎的冰碴:“当年师父将剑给我时说,剑认主不认门派,能让凝霜剑出鞘的,唯有心正者。你说它是偷来的,是在骂师父有眼无珠,还是在骂这把百年古剑瞎了眼?”

秦师兄怒喝一声,三柄长剑同时出鞘,剑招织成漫天雪影——正是霜寒剑派的成名绝技“寒江雪”。这剑法需三人首尾相衔,前招未尽后招已至,如雪片层层压下,连阳光都透不进半分。左侧那人剑走轻灵,专攻上三路;右侧那人剑势沉猛,横扫下盘;秦师兄居中调度,剑尖始终锁着顾玄心的咽喉,三人配合得密不透风,显然演练了千百遍。

“好个‘寒江雪’。”顾玄心不退反进,凝霜剑在胸前画了个圆,剑尖激起的寒气竟将雪影震得微微一滞,“只是你们忘了,这剑法最后一式‘融雪’,需留三分力护己。就像冬日融雪,若一味猛融,只会酿成春汛。”

“少在这里说教,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宗门天才吗?”

话音未落,他突然矮身旋剑,剑尖贴着水面掠过,带起一道冰线直逼三人下盘。秦师兄三人急忙收招回防,却听“铮”的一声脆响,三柄剑的护手同时被凝霜剑点中,震得他们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这一剑快得不可思议,明明是攻向三人,却像同时出现在三个方位,正是“寒冰诀”中的“分影式”。

“三年前我教你们这招时,就说过急于求成必露破绽。”顾玄心的剑已抵在秦师兄咽喉前,剑身上的冰花映出对方狰狞的脸,“可你们总觉得,我的话都是炫耀。就像那年雪夜,你们学不会我的剑,反倒怪我藏私不肯相授。”

秦师兄喉结滚动,突然狞笑起来,笑声在峡谷里回荡,带着破罐破摔的疯狂:“那又如何?你可知师父和长老为何迟迟不立你为继承人?因为他怕你太强,强到让整个霜寒剑派都成了你的垫脚石!你以为太上长老夸你‘千年一遇’是好事?那还不是把你架在火上烤!”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得顾玄心的剑尖微微颤抖。他想起十五岁那年,太上长老握着他的手说“寒冰九式终于有了传人”,枯瘦的手指在他手背上用力按了三下。可第二天,师父就把他叫到密室,指着满墙的剑谱叹息:“行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年轻人要懂得藏拙,才能活更久。”当时他只当是师父的教诲,如今想来,那叹息里藏着多少无奈与算计。

“所以你们就偷了冰魄珠嫁祸于我?”顾玄心的声音冷得像峡口的风,吹得秦师兄脸上的疤痕都在抽搐,“就因为大师兄欠了平昌城赌坊三千两银子,就因为你们嫉妒我能学会‘寒冰诀’,就因为我不愿和你们同流合污,把门派剑法卖给北安的朝廷?”

“放肆!”双钩首领突然扑上,铁钩带着破空声袭向顾玄心后心,钩尖闪烁着幽蓝的光,显然喂了剧毒,“敢在此处论师门是非,当我第一楼无人吗?”

“于你何干?”

顾玄心却仿佛背后长了眼,不回身,只手腕一翻,凝霜剑划出一道圆弧。寒气瞬间弥漫开来,双钩首领只觉眼前白茫一片,仿佛坠入冰窖,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待寒意散去,他惊骇地发现铁钩已被冻在船板上,冰层里还嵌着数片碎裂的剑刃——那是他方才偷袭时,被凝霜剑震碎的副钩。而顾玄心的剑尖,正悬在他手腕三寸处,只要再进一分,就能挑断他的手筋。

“天下第一楼,没想到如今是什么货色都有,江湖之首,不过如此。”顾玄心收剑回鞘,冰屑从他袖口簌簌落下,在甲板上积成一小堆。

“你们走吧,同门之情就此一刀两断,他日相遇,必取你等性命。”

“谁要你的假好心!”他红着眼嘶吼,“你以为唐斩他们是真心待你?他们不过是想利用你对付万蛊婆婆!夺取第一楼,等你没用了,照样会被弃如敝履!”

唐斩不知何时已站在顾玄心身边,刀上的寒光比凝霜剑更甚,刀身上映出秦师兄扭曲的脸,“你们可知,很多年前他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牧民,曾硬生生废掉自己三成内力?你们可知,他把‘寒冰诀’的入门心法,偷偷刻在了后山的石壁上,就是怕这门绝学断绝?你们可知,他每次下山采购,都会把省下的银子分给山下的孤儿,自己却穿着打补丁的布袍?”

秦师兄三人脸色骤变。这些事他们并非不知,只是嫉妒像蒙眼布,让他们选择性遗忘。他们记得顾行川试剑台上的风光,却忘了他为了练剑,在雪地里站到天明;他们记得师父对他的偏爱,却忘了他为了保护同门,独自引开过山匪;他们记得冰魄珠失窃时的证据,却忘了大师兄那晚鬼鬼祟祟地从师父书房出来。

顾玄心轻轻按住唐斩的刀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冷的刀鞘传过去,带着安抚的力量。他对秦师兄道:“回去告诉掌门,万蛊婆婆倒行逆施,带领第一楼祸乱江湖,与她合作无异于作茧自缚,终会误了寒霜剑派。至于凝霜剑……”他抚过剑鞘上的霜纹,那纹路是历代掌门亲手刻的,记录着门派的兴衰,“我自会带它回山。但那时,我要见的,定然是干干净净的霜寒剑派,不是藏污纳垢的第一楼走狗。”

秦师兄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师弟拉住。那师弟望着顾玄心腰间的半朵寒梅玉佩,嘴唇动了动,最终只低声道:“师父……师父已经仙逝一年多了,你说的那些事我们都知道了,大师兄为了掌门之位陷害于你,我等也是迫于无奈归顺了第一楼。”

“第一楼已经准备好等你们自投罗网,你们不是对手的,你应该想办法活下去,回寒霜剑派找薛庭风算账才是。”

说罢几人便识趣离开了此地。

顾玄心的指尖猛地一颤。他想起那个曾经雪地里指导自己练剑习武,为自己捂手取暖,告诫自己凡事不可逞强出头的老人。他想起他的膝盖不好,每到阴雨天就疼得站不起来,当年还特意为他寻了副虎骨膏,他曾说“剑者,膝如磐石方能立”。本以为自己这些年的遭遇是他授意,没想到自己竟误会了他许多年,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顾玄心转过身,不再看那些快船,“有些债,我会亲自回去讨。有些清白,我会亲自挣回来。”

双钩首领见势不妙,挥钩便要下令强攻,却被唐斩的刀拦住。刀与钩碰撞的刹那,火花四溅,震得周围的黑衣人耳鸣不止。

“你的对手是我。”

唐斩的声音像峡谷里的巨石。

“动他一根头发,我便拆了你的骨头喂鱼。”

殷长歌拂尘一甩,数道银丝缠住两艘快船的桅杆,轻轻一拉,便将船掀得倾斜:“老道我最喜欢替天行道,对面的狗崽子们,放马过来。”江晚吟站在道士身后,手中银针随时准备出手。阿木则抱着唐斩的刀鞘,对着最近的快船砸过去,那硬木刀鞘竟将船板砸出个窟窿,吓得船上的黑衣人纷纷跳水。

顾玄心站在船尾,望着那些渐渐远去的快船,凝霜剑的寒气透过掌心,冻得他指尖发麻。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秦师兄偷偷塞给他一个烤红薯,说“试剑台冷,垫垫肚子”;想起那个被他划伤脸的师弟,曾在他生病时守了三天三夜;想起大师兄,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少年,却在他被师父责骂时,偷偷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那些人,曾和他一起在雪地里练剑,一起在除夕夜偷喝师父的酒,一起对着山门的匾额发誓要“守正辟邪”。可如今,他们却成了刀兵相向的敌人,用最熟悉的剑法,刺向最熟悉的人。

船驶过断云峡时,夕阳正将江面染成血色。顾玄心坐在船尾,凝霜剑斜倚在身侧,剑穗上的冰珠折射着碎光,像一串流泪的星辰。唐斩递来一壶酒,是洛阳带来的“醉流霞”,酒液在壶中晃出金红色的涟漪。

“放心,冤有头债有主,谁都逃不掉。”唐斩的声音很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顾玄心仰头饮尽,酒液在喉间化作一股热流,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霜寒剑派的剑,从来只指向两种人——叛徒,和敌人。”他望着峡口外开阔的江面,那里有晚归的渔船,有飞鸟掠过水面,“他们今日来杀我,或许不是为了第一楼的赏钱。秦师兄脸上的疤痕,三年前是我划的,在那之前他对我很好,我一直当他是兄长,如今他们变成这样,也许是我害的。”

殷长歌突然笑了,笑声在暮色中荡开:“老道倒想起一句老话——积雪之下,总有未曾冻结的溪流。你看这断云峡,看着凶险,可峡底的水,终究是要流向大江的。”

顾玄心望着渐远的峭壁,指尖在玉簪上轻轻一旋。簪头的寒梅映着夕阳,竟透出一点暖意。他知道,那些追杀他的剑影里,或许藏着不愿同流合污的无奈;那些泼向他的污水中,或许混着不敢明说的真相。

凝霜剑的寒气,从来都不是为了冻结过往。

它要劈开的,是那些藏在冰雪之下的龌龊,是那些披着道义外衣的嫉妒,是那些让邪魔外道不得不横行的江湖。

就像此刻,剑身在暮色中亮起的微光,虽弱,却足以照亮前路。顾玄心握紧剑柄,指腹抚过那些熟悉的纹路,仿佛听到了历代掌门的低语。他们也曾年少,也曾被误解,也曾在刀光剑影里追问何为正道,但最终,他们都用手中的剑,在江湖里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无论前方有多少同门的剑,多少构陷的网,他都会握紧这把凝霜剑,一步一步走下去。因为他知道,有些清白,必须用剑来证明;有些道义,必须用剑来守护;有些过往,必须用剑来劈开,才能看到雪地里埋藏的春天。

船帆鼓满了风,载着他们驶向云雾川,驶向更汹涌的江湖。顾玄心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将凝霜剑轻轻靠在船舷上。剑身上,他的影子与剑影重叠,像一个人与自己的宿命,终于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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