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川的入口像被天地遗忘的裂痕,断裂的虹桥斜插在墨绿色的瘴气里,桥身爬满的苔藓并非寻常青苍,而是泛着金属般的幽绿,仿佛无数细小的鳞片重叠生长。指腹轻触桥面,会感到一种黏腻的冰凉,仿佛摸到了活物的皮肤——那些苔藓缝隙里渗出的汁液更诡异,呈琥珀色半透明状,滴落时并非直接坠地,而是在空中凝滞片刻,才化作细如牛毛的丝线,慢悠悠缠向石板。石板上早已布满蜂窝状的小孔,凑近了看,每个孔里都嵌着半粒乳白色的虫卵,在瘴气中微微翕动。
桥洞下的阴影深得像化不开的墨,阳光照到此处便会诡异地弯折,仿佛被无形的屏障吞噬。唐斩踏入阴影的刹那,耳畔突然响起细碎的私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呼吸,又像是藤蔓在骨骼间生长的脆响。他举刀劈开垂落的藤蔓,那些藤蔓被斩断的截面竟渗出鲜红的汁液,落地后迅速凝结成细小的血珠,滚动间幻化成微型的毒虫,振翅欲飞时却又突然消融在瘴气里。
桥的另一端,是被灰紫色雾气笼罩的山谷。雾气并非流动,而是像凝固的棉絮,悬在半空纹丝不动,却能随着人的脚步自动分开,待身影走过又迅速合拢,仿佛有生命般呼吸。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细嗅之下却藏着一丝铁锈般的腥气,吸入肺腑时,会感到喉咙里像卡着细小的羽毛,忍不住咳嗽,咳出来的却不是痰,而是几片半透明的鳞状物。
脚下的路不知何时从石板变成了腐殖土,深褐色的泥土里混杂着细碎的白骨,踩上去会发出“咯吱”的轻响,像是踩碎了晒干的骨头。偶尔能看到几株畸形的植物,叶片是暗红色的,脉络却呈幽蓝色,叶片边缘长着细小的倒刺,凑近了看,倒刺尖端竟挂着晶莹的露珠——那露珠会突然睁开,露出针尖大小的瞳孔,死死盯着闯入者。
远处的雾气中,隐约可见扭曲的树木轮廓,它们的枝干并非向上生长,而是像麻花般缠绕着盘旋向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拽入地底。偶尔有几只通体雪白的鸟雀从雾中飞过,它们的羽毛在雾气中不断剥落,露出底下鲜红的肌肉,却仍在执拗地飞翔,最终坠入雾气深处,只留下一声凄厉的啼鸣,很快被弥漫的甜香吞没。
最诡异的是声音。明明身处寂静的山谷,却总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时却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的影子在雾气中拉得细长,影子的边缘还在微微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当唐斩握紧惊鸿刀时,刀身映出的雾气里,竟缓缓浮现出无数张模糊的人脸,它们无声地张合着嘴,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家小心,可能有埋伏。”
因为有了上一次入云雾川的经历,唐斩明显感觉到这一次,吞雾堂的地界似乎安静得出奇,似乎第一楼高手此刻就埋伏在身边,随时准备出手。
雾气突然翻涌起来,唐斩话音未落,身后的脚步声骤然变得清晰,仿佛有十数人正踩着腐殖土逼近。他猛地转身,惊鸿刀划出半轮刀光,却只斩到一片虚空——雾气中唯有四人的影子在地面蠕动,边缘处竟渗出淡蓝色的雾霭,与周遭的瘴气格格不入。
“是吞雾堂的‘影缚术’!”顾玄心突然低喝,她手中的银线无风自动,在四人周身织成细密的网。这位以暗器闻名的女诸葛眼神锐利,已看清那些影子边缘的雾霭正在凝结,化作细小的锁链缠向众人脚踝,“他们能通过影子操控雾丝,一旦被缠住就会动弹不得!”
殷长歌拂尘如长剑出鞘,恐怖剑气如龙吟般撕裂雾气,他足尖点地,身形如惊鸿掠至众人左侧,拂尘扫过之处,地面的影子突然剧烈扭曲,发出细如蚊蚋的惨叫。那些淡蓝雾丝遇剑即断,却在落地后化作更细小的雾滴,重新渗入其他影子。
江晚吟打开药囊,摸出七枚银针同时射出,精准地钉向雾气中某处:“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她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桀骜,却在银针射入雾中时戛然而止——那些银针竟像泥牛入海,连一丝回音都没有。下一秒,四人头顶的雾气突然下沉,化作数十道雾刃,带着破空的锐啸劈落!
“破!”唐斩将长刀插入地面,刀身爆发出刺目白光。这是他改良后的“以刀御气”,白光不仅逼退了头顶的雾刃,更在地面灼出一圈焦痕,将四人的影子与周遭雾气隔绝开来。
“是‘蚀骨雾’!”顾玄心脸色微变,赶紧收线,指尖已被雾霭沾到,泛起诡异的青斑,“这雾能蚀五金,小心你们的兵器!”说完,他于虚空之中抽出自己的冰晶长剑。
顾玄心突然发现左侧雾气中浮现出青铜鬼面的轮廓,他挥剑直刺,却刺中了一面由浓雾凝成的墙。鬼面在雾墙后缓缓转动,十数道雾影从墙后钻出,手中的雾刃泛着幽蓝,竟比上次遇到的影卫更胜一筹。“这些是吞雾堂的‘玄影卫’!”他长剑急舞,剑气与雾刃碰撞的瞬间,竟被对方震得虎口发麻,“他们的雾刃里掺了寒铁砂!”
唐斩的长刀突然收回,抵住身后袭来的一道劲风。他转身时,正撞见个面覆银质面具的影卫,对方手中没有雾刃,双掌却萦绕着浓郁的雾霭,拍向他胸口的瞬间,竟化作无数细小的雾针!
“是‘雾影迷踪掌’!”江晚吟急忙后跃,肩头仍被数枚雾针擦过,顿时感到一阵麻痹,“这雾有毒!”
唐斩见状,手中的刀刀光暴涨,“裂天第三式·燎原”!刀气化作火浪席卷开来,逼退了围攻殷长歌的玄影卫。但他刚想支援江晚吟,脚下的焦痕突然裂开,数道雾丝如毒蛇般窜出,缠住了他的脚踝。那些雾丝遇火不燃,反而越收越紧,竟渗入皮肉,带来刺骨的寒意。
“唐斩!”江晚吟甩出三根银针,缠住雾丝的瞬间,银针突然崩断,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银线传导的寒气竟顺着手臂蔓延,冻得她半边身子失去知觉。
殷长歌想回援,却被三名玄影卫缠住。对方的配合默契得可怕,雾刃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逼得他只能退守。他发现这些玄影卫的身法与普通影卫截然不同,脚步踏在雾气中时悄无声息,仿佛与雾融为一体,每次现身都在最刁钻的角度。
江晚吟强忍着麻痹,银针点向缠住唐斩的雾丝。但那雾丝刚被点中,就化作雾气钻入地下,转瞬间又从唐斩另一侧钻出,这次竟缠向他握刀的手腕!
“这些雾丝能随心操控!”江晚吟急得额头冒汗,他的内力正在被雾毒侵蚀,折扇挥舞的速度越来越慢。
唐斩突然低喝一声,任由雾丝缠上手腕。当刺骨的寒意传来时,他反而将内力灌注长刀,刀身红光骤然亮起:“以血为引,刀意焚雾!”血色刀气顺着雾丝逆流而上,雾气中顿时传来数声惨叫,那些操控雾丝的玄影卫被逼得显出身形,手腕处都烙着血色刀痕。
但这反击也耗尽了唐斩的力气,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殷长歌急忙扶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已青得发黑,连银线都快握不住了。
“放弃吧。”面覆银质面具的影卫首领缓缓走出,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双掌的雾霭已凝聚成两只巨大的雾爪,“就这点本事,还想找第一楼的麻烦,不自量力!”
殷长歌怒喝着挥舞拂尘,却被影卫首领的雾爪轻易拍开。拂尘被震得脱手飞出,落入远处的雾气中,连一丝回响都没有。影卫首领的雾爪顺势拍下,殷长歌急忙横臂格挡,却被拍得倒飞出去,撞在顾玄心身上,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顾玄心突然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的瓷瓶,将里面的粉末撒向空中。那些粉末遇雾即燃,化作漫天火星,竟在雾气中烧出一片清明!“是‘破雾散’!”他喊道,“这些雾怕火!”
唐斩眼前一亮,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残余的内力全部灌入惊鸿刀。刀光如流星般射向影卫首领,趁对方被火星逼退的刹那,他一把拉起顾玄心,又拽过殷长歌:“走!”
江晚吟也反应过来,扯开身前的雾丝,跟着三人冲向雾气稀薄处。影卫首领怒吼着追来,却被漫天火星阻了脚步——那些粉末是顾玄心用硫磺与硝石特制的,遇雾燃烧时会产生刺鼻的浓烟,正好克制玄影卫的雾功。
四人冲入浓雾深处时,身后仍传来影卫的怒吼与雾刃破空的锐啸。唐斩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片被火星烧出的清明正在迅速被新的雾气填满,影卫们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如附骨之蛆般紧追不舍。
顾玄心的半边身子已彻底麻木,靠在唐斩才能勉强行走;殷长歌的手臂脱臼,只能用单手扶着江晚吟;江晚吟的麻痹虽未加深,脸色却苍白如纸。四人踩着腐殖土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却不再是幻觉,而是玄影卫越来越近的追击。
雾气中,唐斩握紧了刀,刀身映出四人狼狈的身影。他知道,这场追杀才刚刚开始,而他们似乎已被逼到了绝境。
“不好,阿木人呢?”这是众人才发现那个一直跟在唐斩屁股后面的小孩已经消失许久。
浓雾重新笼罩了过来,众人抬头看着远方悬崖之上高耸的阁楼,看似很近,实则很远。至于能否走到那座高楼之前,也成了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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