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似化不开的墨,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揉成混沌。唐斩扶着顾玄心的手臂忽然一紧,耳尖捕捉到铁器交击的脆响里,裹着一声稚嫩却倔强的怒喝——是阿木!
“师父!救我!”
四人循声猛冲,顾玄心腰间的火折子被颠簸得火星乱溅,照亮前方雾障突然破开的缺口。唐斩瞳孔骤缩如针:数十名黑衣劲装的汉子围成铁桶,手中长刀在雾中泛着淬毒的幽蓝,被麻绳反捆的阿木正被青袍老者踩在脚下,那老者袍角绣着银线楼阁,正是第一楼护法魏庸。此刻见他被如此折辱,胸腔里的怒火瞬间燎原。
“唐斩?”魏庸用刀背拍着阿木淌血的脸颊,冷笑里裹着冰碴,“收个黄口小儿当弟子,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你现在来,是想给你这小崽子黄泉路上作伴儿?”
话音未落,唐斩已化作一道残影扑入人群。长刀在雾中拖出半道赤红弧光,三名护卫的咽喉同时飙出血箭,尸体轰然倒地时,他已攥住阿木的手腕:“阿木,别怕,师父来了!”
“师父!”阿木的哭腔还没落地,魏庸已挥掌拍向唐斩后心。顾玄心嘶声提醒:“小心!是锁心掌!”唐斩旋身避过,掌风擦着肩头扫过,惊鸿刀顺势反撩,却被魏庸袖中突现的铁尺格开,火花在雾中炸开半尺高。
“布阵!”魏庸暴喝声里,百余名高手从雾中涌出,刀光剑影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唐斩将阿木塞给赶来的殷长歌,惊鸿刀突然反握,刀背重重砸在魏庸手腕上。铁尺脱手的瞬间,他听见身后闷响——顾玄心为护阿木,被暗箭射中肩胛,箭羽上的黑纹刺得人眼疼。
“玄心!”唐斩目眦欲裂,刀势陡然凌厉三分。魏庸却趁机吹了声尖哨,雾中突然坠下数十张渔网,网丝泛着金属冷光,竟是用玄铁打造。江晚吟拽着脱臼的殷长歌急退,后腰却撞上坚硬胸膛,转身时已被两名护卫扣住脉门。
“江姑娘!”殷长歌忍痛挥剑,却被对方用锁链缠住剑身。魏庸踩着渔网逼近,靴底碾过顾玄心掉在地上的硫磺袋,粉末混着雾水蒸腾起刺鼻白烟。
刀光再起时,顾玄心已摸出火折子掷向空中。硫磺粉遇火轰然炸开,漫天火星裹着浓烟扑向黑衣护卫,惨叫声里,唐斩趁机拽过阿木,却见魏庸正狞笑着举刀刺向顾玄心。
就在此时,雾层突然传来清越长啸,如鹤唳穿云:“破云堂弟子听令!助第一楼楼主唐斩重整第一楼,违令者,斩!”
雾中冲出数十道灰衣身影,为首者手持拂尘,正是第一楼破云堂执事无玄子。他身后的破云堂弟子本是第一楼嫡系势力,此刻却纷纷倒转兵器,拂尘与长剑在雾中织成白虹,竟对着魏庸的人马猛砍。魏庸惊怒交加:“无玄子!你疯了?破云堂是第一楼的臂膀,你敢助外人?”
“外人?萧楼主曾传位唐少侠,尔等犯上作乱。其罪当诛。”无玄子拂尘缠住魏庸手腕,灰衣在血雾中翻卷如浪。
“今天我等定将随唐楼主一起清理门户,重整第一楼!”
“无玄子前辈,多谢!”
“楼主见外了,属下不过是尽自己本分而已。”
雾色如墨,浸透了破云堂的飞檐翘角。魏庸的长刀卡在无玄子拂尘织就的银丝网中,刃口崩出细碎火星,映得他狰狞的面容忽明忽暗。“唐楼主,可笑?就他一个毛头小子也配让我魏庸俯首?”他腕力骤增,刀身嗡鸣如泣,“今日我便先斩了你们这群叛逆,再让唐斩那黄口小儿知道,看看到底谁才配执掌第一楼!”
无玄子拂尘陡然收紧,银丝勒得魏庸手腕青筋暴起:“萧楼主数十年来,以一己之力,威压整个江湖,整个江湖无不以第一楼为尊,他的安排谁敢不服?楼主之位岂是你这等玩弄蛇虫鼠蚁的鼠辈能妄议的?”话音未落,他身形如柳絮翻折,灰衣扫过魏庸面门时,袖中突现三寸短刃,直刺对方心口。
魏庸早有防备,猛地后翻避开,却见破云堂弟子已如潮水般涌入庭院。这些灰衣人手中长剑泛着冷光,专挑魏庸麾下黑衣护卫的破绽下手——他们本就是第一楼最精锐的嫡系,对总坛的机关布置了如指掌,此刻倒戈一击,顿时让魏庸的人马阵脚大乱。
唐斩抱着昏迷的江晚吟退至廊下,惊鸿刀斜指地面,刀身凝着的血珠坠落在青石板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阿木,别乱跑。”他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却死死盯着混战中那道穿黑袍的身影——万蛊婆婆的心腹,负责看管江晚吟的“毒蝎”。
阿木慌忙拽住顾玄心的衣袖,躲在他的身后。
顾玄心忽然按住他的手,指尖指向雾更浓的西墙:“唐斩,看那里。”
只见十数道黑影贴着墙根滑行,袍角绣着银线勾勒的蛇形图腾——是万蛊婆婆的直属暗卫“蛇影”。他们并未加入混战,反而像猎食的毒蛇般蛰伏着,显然在等某个时机。
“他们在等魏庸和我们两败俱伤。”唐斩握紧刀柄,指节泛白,“无玄子前辈,速战速决!”
无玄子闻言拂尘一抖,银丝如暴雨般缠向魏庸咽喉。就在此时,魏庸突然发出一声怪笑,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黑血。那血落在地上竟腾起绿烟,破云堂弟子猝不及防吸入,顿时捂着喉咙倒地抽搐,脸上浮现出细密的红疹。
“万蛊婆婆的‘蚀骨烟’!”无玄子脸色剧变,“快闭气!”
混乱中,魏庸趁机冲出银丝网,转身就往内堂跑。他知道,只要冲进密室,凭里面的机关便能拖延时间——万蛊婆婆说了,只要他能撑到午时,自有援军赶到。
“休想!”唐斩足尖一点,惊鸿刀带起一道流光追上去。刀风劈开绿烟的刹那,他忽然瞥见魏庸靴底沾着的泥土里,混着几粒暗红色的砂粒——那是城外“赤泥岭”特有的矿砂。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魏庸根本不是想躲进密室,他在往后山跑!
西墙的蛇影突然动了。
他们像真正的蛇群般散开,手中短匕划破空气的声音比蜂鸣更尖细。为首的蛇影卫手腕翻转,七枚淬着蓝火的透骨钉射向廊下的阿木与顾玄心。
“小心!”顾玄心猛地将阿木推开,自己却被一枚透骨钉擦过肩头,顿时冒出黑气。幸亏躲避及时只是擦到衣服,若是再深入一份,后果将不堪设想。看着偷袭自己的人顾玄心怒了,冰晶长剑祭出,随着寒冰诀的运转,周边空气温度急剧下降,寒冰逐渐覆盖四周,蛇影卫速度骤降,顾玄心抓住机会,剑法施展,满天冰剑射向四面八方。
“阿木,跟着我。”
看着四周化作冰雕的敌人,阿木吓得脸都白了,抓起地上的石头狠狠掷过去:“你们这群坏蛋!”
唐斩恰好折返,看着满地冰雕,心中惊讶不已,他知道原来顾玄心的实力并不简单。此刻看到这场面终于有了自己的认识。
顾玄心看了一眼唐斩,尴尬一笑。刚要扶阿木起身,却见一名冻僵的蛇影卫突然诡异地扭曲身体,皮肤下像是有无数小蛇在蠕动。他张开嘴,露出两颗尖利的毒牙,竟直扑阿木而去。
“阿木!”唐斩目眦欲裂,回身救援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蓝剑影如闪电般掠过,长剑顶在蛇影卫的脖颈,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蛇影卫的脑袋竟转了个诡异的角度,软倒在地。
“顾大哥,——谢谢”阿木惊得张大了嘴。
“玄剑门前来助唐楼主重整第一楼。”
“逍遥谷助唐楼主重整第一楼。”
“三宗四派四大世家前来相助唐楼主执掌第一楼。”
“此等大事儿,怎少得了我丐帮。丐帮副帮主曹无忌,提前恭贺唐楼主执掌第一楼。”
————越来越多的江湖门派出现在云雾川,出现在第一楼。
看着溃败离开的吞雾堂和破云堂弟子,众人明白,这些人不过是想借第一楼大乱,想趁火打劫而已。毕竟萧临渊在时,天下武林无人敢叫嚣第一楼,如今第一楼没有了萧临渊,在他们眼中,就像是一块肥肉。有唐斩一些人打前锋,他们也想趁此机会,瓜分第一楼,或者是出一口积压在心中的怨气。
随着更多的江湖人士从雾中现身。有“铁拳门”的壮汉挥着铁砂掌砸碎蛇影卫的肋骨,有“清风剑派”的弟子用快剑挑落透骨钉,甚至连向来不涉世事的“听雪楼”楼主都带着琴师来了,琴弦拨动间,无形的音波竟能震散绿烟。
阿木看得眼花缭乱:“他们都是来帮我们的吗?”
顾玄心却皱起眉:“不全是。”她指向人群边缘,那里站着“黑风寨”的寨主,正指挥手下偷偷往怀里塞魏庸护卫掉落的银锭;还有“七星帮”的帮主,眼睛直勾勾盯着内堂的方向,显然在打其他的主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唐斩低声道,“他们嘴上说帮我重整第一楼,实则各有图谋。”
顾玄心闻言冷笑:“这群人早在山下观望了三天,见魏庸失势才敢露面。唐楼主,此战过后可能又有一大堆烂摊子要处理咯。”
就在此时,后山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魏庸凄厉的惨叫。
唐斩心头一紧:“不好!”
后山的“落魂崖”上,魏庸被吊在半空中,脚踝被坚韧的蛛丝缠得死死的。崖边站着个穿紫衣的老妪,脸上沟壑纵横,手里把玩着个养着血色蜈蚣的琉璃盏——正是万蛊婆婆。
“我的好徒儿,几个毛头小子都应付不了,还回来做什么?”万蛊婆婆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魏庸挣扎着怒吼:“你骗我!你说只要我拖住唐斩,就让我当副楼主!”
“副楼主?”万蛊婆婆咯咯直笑,“等我灭了这帮乌合之众,这江湖都是我的,还需要什么副楼主?”她捏碎琉璃盏,血色蜈蚣落在蛛丝上,迅速爬向魏庸的脚踝。
魏庸吓得魂飞魄散:“不要!师父饶命!”
蜈蚣刚要咬下去,突然被一道刀气劈成两半。唐斩踏着崖边的劲松跃上来,惊鸿刀直指万蛊婆婆:“放了他。”
“唐楼主来得正好。”万蛊婆婆舔了舔唇角,“魏庸浪子野心,妄想独战第一楼,老身正准备替楼主大人清理门户呢。”
“老妖婆,别装了,不是想要我命吗,我来了。”万蛊婆婆忽然拍了拍手,崖下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只见数十个被铁链锁住的人被押了上来,个个眼神空洞,嘴角挂着涎水——正是被万蛊婆婆用蛊毒控制的各派高手。
“这些人里,你可认识的?”
万蛊婆婆指着其中一个穿青衫的中年男子,“‘铁笔判官’张不遇,当年可是你师傅的至交。”
唐斩的手开始颤抖,他认得张不遇,小时候师傅常和他切磋,实力与自己师傅在伯仲之间,没想到这样的高手也被万蛊婆婆控制,此刻对方眼中只剩下麻木,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西北霸刀,玄剑门第一天才,神剑山庄宋庭秋,这些人做你的对手若何?”
万蛊婆婆笑得越发诡异。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就让他们好好招待你。”
崖下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显然那些“帮忙”的江湖人士也追来了。唐斩回头望去,只见殷长歌正带着百花谷弟子抵挡黑风寨的进攻,清风剑派则和七星帮打在了一起——他们终究还是为了争夺第一楼的控制权反目了。
“唐少侠,别犹豫了,拿出你的真本事吧!”
万蛊婆婆的声音带着蛊惑,“这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萧临渊空有一身本事,却宁愿独守第一楼,不思进取,殊不知江湖浩瀚,人心复杂。他不愿意征服这个天下,可如今呢,这个江湖却要毁灭第一楼,撕裂他维系了几十年的太平。”
唐斩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他的笑声在崖间回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那你呢?你觉得你凭什么可以执掌第一楼?”
万蛊婆婆一愣。
“第一楼之所以能成为江湖敬仰的存在,不是靠武力,不是阴谋。”
话音未落,他突然挥刀斩断蛛丝。魏庸尖叫着坠向崖下,却被及时赶到的无玄子用拂尘接住。
“你疯了?”万蛊婆婆怒道。
“我没疯。”唐斩的刀指向那些被控制的高手,“蚀心蛊能控制他们的身,却控制不了他们的心。不信你看——”
他突然放声长啸,啸声里竟带着刀的韵律,清越激昂,如少年侠气直冲云霄。
奇迹发生了。那些眼神空洞的高手们,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有的捂着脑袋痛苦嘶吼,有的眼泪从空洞的眼眶里滚落。张不遇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像是在喊“杀了我”二字。
“这是……”万蛊婆婆满脸难以置信。
“师傅曾说,人心如弦,纵被尘埃蒙蔽,也能被清正之音唤醒。”殷长歌看着有了意识的各派高手自言自语。
唐斩一步步走向万蛊婆婆,“你用蛊毒控制他们的身体,却磨灭不了他们骨子里的江湖道义。”
崖下的混战不知何时停了。黑风寨主的手停在半空,看着那些挣扎着对抗蛊毒的高手,脸上露出羞愧;七星帮帮主放下了抢来的财宝,低头盯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 。
无玄子扶着魏庸走上崖,此刻的魏庸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瘫在地上瑟瑟发抖:“我……我愿意指证万蛊婆婆的罪行,求楼主给我一次机会……”
万蛊婆婆看着众叛亲离的场面,突然发出凄厉的笑声:“好一个清正之音!好一个江湖道义!我偏不信!”她猛地将最后一只金蚕蛊拍入自己体内,瞬间,她的皮肤开始溃烂,身体膨胀成恐怖的模样
“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道义硬,还是我的蛊毒狠!”
唐斩举起刀,刀身映着朝阳穿透雾霭的金光:“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邪不压正。”
刀身划破晨雾的刹那,所有曾被蛊惑的高手同时怒吼着冲向万蛊婆婆,他们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属于江湖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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