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崖顶。唐斩玄铁刀劈开雾气的刹那,刀身裹着的朝阳金光突然炸开,在岩壁上投下丈余长的刀影——“裂天斩”,曾经他凭此招在雁门关劈开千钧巨石,震退过三十七个马贼,也靠这一招给了萧临渊些许震撼。可刀风距万蛊婆婆尚有三尺,她膨胀至丈余的身躯突然泛起青黑色光膜,那光膜上流转着细密的蛊纹,刀芒撞上去竟如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便消弭无踪。
“唐楼主就这点实力吗?这可比萧临渊差太多了。”万蛊婆婆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滚出,像是有无数蛊虫在喉间爬动。她溃烂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根指尖突然弹出半尺长的骨刺,骨缝间缠着银白色的蛊丝,那些蛊丝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细看竟在缓缓蠕动。这一抓看似缓慢,唐斩却觉周身空气都被凝固,仓促间拧身旋刀,刀背堪堪架住骨刺,却被那股巨力震得虎口崩裂,玄铁刀险些脱手。
“噗!”骨刺余劲扫过唐斩左肩,带起一串血珠。那些血珠尚未落地,便被万蛊婆婆掌心飞出的几只银线蛊接住,蛊虫吸食鲜血后瞬间涨大,原本细如发丝的身躯变得粗如小指,如银蛇般缠向他的脖颈。
“没有了惊鸿刀,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实在想不通,凭你如何能赢萧临渊?”
“唐兄小心!”殷长歌的长剑如流星赶至,剑穗上的古玉突然发出清越之音,那声音不似凡响,倒像是山涧清泉击在玉石上,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玉光过处,银线蛊纷纷坠地,却在接触岩石的瞬间“嘭”地炸开,腥臭的脓水溅在剑身上,竟蚀出细密的凹痕。
“这蛊虫能化血为毒!”
殷长歌剑锋急转,将另一只扑向唐斩的银线蛊劈成两半,断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墨绿色的粘液。,
“她的蛊术已臻化境,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本体!”
万蛊婆婆闻言狂笑,笑声震得崖边的古松簌簌作响,松针落了满地。她膨胀的身躯突然剧烈颤抖,后背裂开的三道血缝中,钻出三条覆着暗金鳞片的蛊虫。每条虫身都有碗口粗细,头颅生得似龙似蛇,额间竟长着一只竖眼,口器开合间喷吐着紫雾,落地时连坚硬的岩石都被熏得发黑,腾起缕缕青烟。
“是紫金鳞蛊王!”黑风寨主失声惊呼,他早年在南疆做过货郎,曾在土司的密典里见过此蛊的记载——需以百种毒物喂养三十年,再以活人精血催化,方能养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蛊王。
话音未落,最左侧的蛊王已缠上一位刚挣脱控制的剑客,鳞片擦过剑身迸发火星,不过三息便将人缠成血色茧囊,连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都清晰可闻,看得周围人头皮发麻。
“结困龙阵!”张不遇忍着断指的剧痛嘶吼,铁尺在崖边一点,带起三道残影。他断指处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半尺地面,却硬是挺直了脊梁。黑风寨主与七星帮帮主迅速呈三角站位,曾被蛊毒控制的二十余位高手此刻纷纷醒悟,青城派的长老拄着断裂的拂尘归位,点苍派的剑客咬着牙捡起地上的断剑,连那位之前抢财宝的七星帮帮主,也用布带草草缠了缠流血的手掌,握紧了地上的长矛。
真气交织成淡金色的光网,将万蛊婆婆与三条蛊王困在中央。这阵法是江湖失传多年的御敌之术,需众人同心方能催动,此刻光网流转的光芒中,竟能看到无数细碎的人影在奋力托举——那是每个人心中未泯的道义,有黑风寨主对弟兄的愧疚,有七星帮帮主对鲜血的忏悔,更有张不遇宁死不屈的傲骨。
光网收紧的瞬间,万蛊婆婆突然低头,从溃烂的脖颈间拽出一串骷髅头串成的蛊铃。那些骷髅头只有拇指大小,眼窝深处还闪烁着幽光,显然是用孩童头骨炼制而成。铜铃晃动的刹那,无数细小的黑蛊从她毛孔中钻出,如墨色潮水般撞向光网。
“砰砰”
闷响中,光网剧烈震颤,最外围的两位高手不及反应,被蛊虫钻入耳孔,瞬间七窍流血倒地,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不过片刻便成了两具皮包骨的干尸。
“魏庸!解药!”
无玄子的桃木剑在身前划出圆弧,剑身上的符文亮起红光,将扑向魏庸的黑蛊烧成灰烬。魏庸瘫在地上瑟瑟发抖,从怀中掏出三个油纸包,油纸都被他的冷汗浸得发潮,声音抖得不成调:“这是……这是‘焚心散’,能克子蛊,但需以自身真气催动,会……会折损两成功力!”
“顾不得许多了!”唐斩劈飞一条扑来的紫金鳞蛊,顺势抄过一个纸包。他将玄铁刀插在地上,双掌合十,内力急转间,纸包中的黑色粉末突然腾起半尺高的金焰。这火焰触到光网上的黑蛊,顿时燃起噼啪爆响,那些蛊虫化为灰烬的同时,唐斩气势也衰弱了许多。
“好!”黑风寨主与七星帮帮主见状,也各自抓起纸包催动真气。金红色的火焰沿着光网蔓延,总算将黑蛊的攻势压了下去。可就在此时,万蛊婆婆突然抓起一条紫金鳞蛊王咬在口中,齿间迸出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在她溃烂的皮肤上画出诡异的纹路。另两条蛊王竟猛地膨胀数倍,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鳞片间渗出墨绿色的汁液——那是自爆的前兆。
“自爆?!”殷长歌脸色骤变,长剑急旋护住周身。下一瞬,两条蛊王轰然炸裂,墨绿色的脓水混着暗金鳞片四溅,困龙阵的光网应声破开一个丈宽的缺口,最靠近缺口的三位高手瞬间被脓水溅到,惨叫着倒地翻滚,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万蛊婆婆庞大的身躯如炮弹般从缺口冲出,目标直指殷长歌:“先撕了你这碍事儿的家伙!”
殷长歌剑脊横挡,古玉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这光芒似有净化之力,万蛊婆婆被照得动作一滞,溃烂的皮肤竟开始冒烟,发出“滋滋”的声响。就在这刹那的迟滞中,张不遇拖着断腿扑上,铁尺精准地插进她后腿的关节;黑风寨主抱起半吨重的岩石,整个人如攻城锤般撞上她的腰腹,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显然是肋骨断了;七星帮帮主抓起地上的长矛,矛尖顺着她胸口的血缝刺了进去,带出一串金色的粘稠液体——那是母金蚕的血。
“嗷——”万蛊婆婆发出震耳欲聋的痛吼,巨手攥住刀身猛地一甩,唐斩整个人被抛向崖边,眼看就要坠下万丈深渊。崖下云雾翻涌,深不见底,坠落的碎石要过许久才能传来微弱的回响。
“抓住他!”崖边突然伸来数十只手,有刚从蛊毒中挣脱的江湖人,有断了胳膊的镖师,甚至还有个背着药箱的少年郎中。他们武功低微,此刻却死死拽着唐斩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有人的指甲甚至直接嵌进了崖边的石缝里,渗出血珠也不肯松手。唐斩借着这股拉扯之力在空中拧身,玄铁刀再次带着金光劈落,正中万蛊婆婆胸前的血缝。
这一次,刀身没柄而入。
万蛊婆婆的身躯猛地僵住,膨胀的肌肉渐渐松弛。崖顶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晨风吹过的呜咽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鸟鸣。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时,她突然低头,看着胸口的刀柄发出嗬嗬怪笑,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怨毒:“还没完……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血缝深处,那只母金蚕突然破体而出。此刻它已通体金红,体型暴涨至半丈长,头上竟生出两只扭曲的角,口器开合间露出两排细密的獠牙——显然是吞噬了万蛊婆婆的本命精血,彻底成了怪物。“一起死!”金蚕蛊发出尖锐的嘶鸣,如一道金箭射向最近的唐斩,尾端甩出的粘液在空中划出墨绿色的弧线,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崖边的岩石瞬间被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殷长歌长剑急追,却被粘液溅到剑穗,古玉瞬间蒙上一层黑雾,光芒黯淡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灵气。无玄子见状,突然将手中的桃木剑掷向唐斩,自己则抱起魏庸扑向侧面:“用我的剑!这剑浸过三十年的桃木阳火,能克阴邪!”
唐斩接住桃木剑的刹那,剑身上的符文与他掌心的鲜血相融,突然亮起红光。他迎着金蚕蛊冲上前,左手捏诀按住蛊虫头颅,右手将桃木剑从它口器直插而入。金蚕蛊疯狂扭动,利爪在唐斩手臂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毒液顺着伤口蔓延,他的手臂瞬间变得乌黑肿胀,连动一动手指都钻心地疼。
“加把劲!”张不遇拖着断腿爬来,铁尺死死钉住蛊虫的尾节,断指处的血滴在蛊虫鳞片上,竟冒起白烟;黑风寨主忍着肋骨断裂的剧痛,用身体压住蛊虫的七寸,他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身下的岩石;七星帮帮主解下腰间的布带,将蛊虫的身躯缠了三圈,身后的几位高手合力拉紧,布带深深勒进蛊虫的皮肉,挤出金色的血珠,溅在他们脸上,火辣辣地疼。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有人用刀背砸,刀身震得发麻也不肯停;有人用拳头抡,指骨裂开了也浑然不觉;甚至有个老镖师直接扑上去,用牙齿死死咬住蛊虫的鳞片,哪怕满嘴是血,牙龈被刮得血肉模糊,也不肯松口。他们中有人曾被蛊毒控制,手上沾过无辜者的血;有人曾为了财宝背叛兄弟,夜里被良心折磨得睡不着觉;可此刻,他们眼中都燃着同一种光芒——那是洗清罪孽的决绝。
朝阳彻底穿透云层时,桃木剑终于从金蚕蛊的尾部穿出。随着一声凄厉的嘶鸣,蛊虫的身躯开始寸寸碎裂,化为点点金火在众人掌心燃成灰烬。那些被金火溅到的伤口,竟奇迹般地止住了流血,连唐斩手臂上的乌黑都淡去了几分,留下浅浅的疤痕。
万蛊婆婆的身躯“轰”地倒在地上,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最终缩成一具三尺长的枯尸,身上的蛊虫失去母蛊牵引,纷纷坠地死亡,化为一滩滩腥臭的脓水。崖顶弥漫着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却奇异地透着一股释然,像是积压了许久的乌云终于散去。
唐斩拄着玄铁刀站起身,看着周围或坐或躺的众人——黑风寨主断了三根肋骨,正用布带胡乱包扎,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笑;张不遇因失血过多晕死过去,嘴角却还紧抿着,像是在做什么坚定的梦;殷长歌的古玉失去光泽,剑穗也断了半截,他正用布小心地擦拭着剑身上的凹痕;连那些普通江湖人都个个带伤,有个断了胳膊的镖师正用没受伤的手给少年郎中医药,两人相视一笑,眼里都没了之前的恐惧。
“结束了……”有个断了胳膊的镖师低声呢喃,话音未落,突然有人笑了起来,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笑声越来越响,混杂着咳嗽与抽气声,却比任何欢呼都更动人。这笑声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洗心革面的坦荡,更有对江湖道义的重新笃定。
唐斩抬头望向朝阳,刀身映着金光,也映着周围一张张疲惫却亮着光的脸。他突然将玄铁刀插在崖边,刀柄在风中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轻鸣,像是在回应着无数个不曾屈服的灵魂。崖下的江湖人看到这柄立在崖边的刀,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声音顺着风传得很远,越过山峦,越过江湖,像是在告诉所有人——邪不压正,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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