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午后你勇敢了

“对不起…对不起！”刘长英被突然冲出来的白栀子吓得够呛，手里的橙子肉瓣“啪嗒”掉在盘子里。她慌忙摆手，风衣下摆扫到桌边的蜡笔盒，红的黄的蜡笔头滚了一地。“姥姥这就走这就走，”余力不足的刘长英弯腰驼背蹲下身地去捡蜡笔，手指被蓝色蜡笔滑得打了个趔趄，“你看我这老糊涂，脚底下跟长了青苔似的。”

刘长英伸出手想去擦白栀子脸上的眼泪，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她知道白栀子不喜欢别人碰她。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中间隔着不到两步远，却像隔着一条河。阳光慢慢移过地板，那她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又慢慢缩短。楼下卖西瓜的三轮车过去了，喇叭里喊着“甜西瓜——不甜不要钱”，声音越来越远。

过了一会儿，刘长英才慢慢地、试探地伸出手，轻轻地放在白栀子的后背上。她的动作很轻，怕是惊扰了一只受伤的小鸟。“姥姥不该提你妈妈，”刘长英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歉意，“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白栀子先是浑身一僵，然后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是积攒了十六年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掉砸在饼干盒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刘长英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了，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她小时候发烧时那样。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会好多了。”刘长英的声音也带着哭腔，“我们栀子受委屈了……”

白栀子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脑袋疼，脖子酸，嗓子发烫。直到后来哭累了，她才慢慢止住了眼泪，可还是趴在姥姥怀里不肯起来——刘长英身上有股好闻的肥皂味，还有一丝淡淡的阳光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最喜欢的毛绒熊。

“饿不饿？”刘长英轻轻地抚动着她的头发，“吃点橙子吧，甜的。”

白栀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想起刚才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那个画坏的千纸鹤，突然从姥姥怀里挣扎下来，跑到桌边捡起那只千纸鹤。翅膀的污渍还在，那个被刮破小口子看起来特别显眼。她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把纸铺平。

刘长英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白栀子拿起那只千纸鹤，走到阳台边，风从对面四楼上层吹过来，带着点热气，撩起她额间的碎发。对面四楼的阳台空荡荡，顾晨不在。白栀子想起昨天她举高向日葵的样子，想起他喊“太阳”敲锣一样的嗓音，嘴角不自主地往上翘了翘。

她把千纸鹤举起来，对着阳光，那个有污点和破口的翅膀被照得透亮，看起来像一块带着花纹的琥珀。白栀子深吸一口气，用力把千纸鹤往对面扔过去。

千纸鹤在空中晃了晃，像是有点害怕，然后借着风势慢慢飞了起来。它飞得歪歪扭扭的，一会往左一会往右，有两次眼看着要掉下去，又被风吹了起来。白栀子的心跟着七上八下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就在千纸鹤快要飞过两栋楼之间距离时，对面阳台门突然“咔”地开了，顾晨冲了出来，他还是穿着那件蓝白相间的西式校服，不过发型倒好看多了。看见飞过来的千纸鹤，他眼睛一下子亮了，伸出手空抓，试着抓着这个千纸鹤。

“哎呀！”白栀子听到对面顾晨传来一声喊叫。顾晨没接住千纸鹤，让它从指尖滑了过去，让它掉在了楼下的花丛里。

“不过没事…”他懊恼地拍了拍下大腿，转身就要下楼去捡。

白栀子看着他急急忙忙的样子，突然发现他人好幽默好好笑。她咧开嘴，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容。然后她转身跑回房间，从饼干盒拿出一只干净的白色千纸鹤，又拿出那半截黄色蜡笔。她没有画圆圈，也没有数光芒的数量，只是凭感觉，在翅膀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还故意在右上方画了一笔长“尾巴”。

画完之后，她拿着千纸鹤跑回阳台。顾晨刚跑出楼道门，回一眼见白栀子站在阳台上，又停下脚步，抬起头冲她挥挥手。白栀子也学着他样子，举起手挥了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陌生人打招呼，手心有些流汗。

她深吸一口气，把千纸鹤又扔了出去。这次风很帮忙，千纸鹤飞得又稳又快，像只小鸟，朝着顾晨直径飞去。顾晨看准了，张开手一把接住。接住？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他把千纸鹤举到眼前，仔细看着翅膀上的太阳，突然使劲跳了起来，还对白栀子竖了一个大拇指。“太好了，你勇敢了！”

白栀子觉得脸颊发烫，她转身跑回房间，从桌上拿起一瓣姥姥切好的橙子肉，看着这新鲜光泽红艳的橙子肉瓣就感觉自己的心里冰凉凉的。她走到阳台边，把橙子肉放到栏杆上，橙子肉顺着栏杆慢慢滚下去，在边缘停了下来。

对面的顾晨看到橙子，笑得更开心了。他对白栀子做了个吃东西的手势，然后把千纸鹤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阳台边上。阳光照在白色的千纸鹤上，黄色的太阳闪闪发亮。

白栀子站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的千纸鹤，又看看手边的橙子肉，她拿起橙子小心翼翼地放入嘴里。甜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顺着喉咙流下去，一直甜到心里。

她回到房间，把那半截断了的黄色蜡笔找出来，用透明胶仔细地粘好，放进蜡笔盒里。这次她没有按照颜色深浅排列，而是随便放在中间的位置。然后她拿起一张白纸，开始折千纸鹤。这只千纸鹤，她想画个蓝色的月亮。

窗台的阳光慢慢变得柔和起来，金色的光芒透过玻璃照进来，把房里的一切瞬间染成了温暖的颜色。白栀子坐在地板上，手指灵活地翻动纸张，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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