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晨光带着灼人的温度爬上窗台,给居民楼四楼的玻璃窗镀上一层光辉。
白栀子房间的窗户框住了这块光亮,阳光斜斜地切在了窗台上的那个铁皮饼干盒上,将铁盒表面烤得发烫。她正好穿着那件洗得发浅的棉睡衣,赤脚踩在地板上,她能感觉到从窗台反射上来的热气顺着下身往上爬。
十六岁的白栀子在原地站了三分钟,看着窗帘被风掀起的弧度逐渐平静,这才小步挪到窗前。
窗台上多了样东西。
白栀子蹲下来,视线和铁皮饼干盒距离持平。盒盖微微展开着,里面静静躺着一只千纸鹤,天蓝色的纸面上还沾有几片紫藤花瓣,潮湿润泽边缘还透着淡淡的香气。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悬在千纸鹤上方两厘米处,保持这个姿势不动,直到掌心渗出汗。这个动作她练了十七遍才练好,想起昨天和顾晨学打招呼,她就知道这一切是上天安排的。
“今天想去看星星。”
这张纸连起来的这七个字是用黑色水笔写的,在纸上微微发亮,末尾那个勾刻意拉长,像流星划过夜空。白栀子盯着这一行字,耳中突然响起麻将牌碰撞的脆响,男人醉酒后咒骂让她从此刻下童年阴影。她迅速合上眼皮,指甲掐紧手心,直到心跳回来正常钟摆幅度,才重新睁开眼睛。
白栀子正在研究研究千纸鹤,她左手手指又开始抽了,就在她认认真真地掐住,看见顾晨的那白色千纸鹤在铁盒里,看见那翅膀十分耀眼,她想起他昨天跳起来接纸鹤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有种特殊的暖意。
铁皮饼干盒旁边多出的一个玻璃罐是昨天晚上顾晨悄咪咪地放在窗台上的,白栀子清楚地记得,少年举着玻璃罐在路灯下转圈的样子,当时他为了整个瓶身都撒足夜光,举着罐子在路灯下来回挪动三次位置。
现在,玻璃罐就放在窗台边,还是在饼干盒旁边,罐身系着红色纤维绳。
白栀子认得这个玻璃罐。
这时,罐口边缘附有粘着细密的灰尘,显然是今早才摆放出来的。她将千纸鹤和纸条一同塞进罐子里,光滑透明的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落在她那颤抖的手背上。
对面传来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白栀子闪电般缩回探出窗外那半个身体,后背紧紧地贴着这冰凉的墙壁。
窗帘缝隙漏进的光斑在地板上形成细碎的图案,她从窗外边往外看——顾晨正在踮着脚够晾衣服,校服领口随着动作拉开一条缝,露出里面叠得工整的白色棉T恤,不过他手臂上有个银色的东西隐隐可见,像是一个机械的零件。
他抓着衣架转圈调整位置时,额前碎发被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晾好最后一件后,少年把衣服在晾衣绳排得齐刷刷,间距不差分毫。
忽然有东西擦过鼻尖,带着浅灰色的影子。白栀子低头,看见铁盒里多了只浅灰色千纸鹤,她盯着翅膀上的星星,银色颜料涂出的星河在纸面上洇开一片灰蓝,最中间那颗星星却被黑色马克笔涂成一团脏污,墨色边缘还带着被水化掉的晕圈,把下面的紫藤花瓣染上了几点墨渍。
“叮铃铃…”顾晨裤袋中的怀表闹钟突然响起,他迅速掏出来按停,表盘在阳光下反光,晃得白栀子眯着眼,她看见少年从帆布包抽出一本笔记本,铅笔在纸上划过一条深深的印线,连涂改液用得都比较多。
中午时分,饭后,刘长英端着西瓜走进房间。青花碗里西瓜块堆成小山,上面插着一把雕有花纹的汤勺,是她特意从樟木箱翻出来的旧物。
“栀子快看,”她举着碗在窗前比划,“那个弹吉他的大学生呀,他爸刚送来的麒麟瓜,甜的很。”刘长英手腕上的镯子碰到窗框,发出响声。
白栀子顺着姥姥的目光转头,正看见楼下的顾晨在整理书包。
而白栀子的眼睫毛莫名一阵有力跳动,她又忽然转头盯向姥姥,嘴唇抿成直线:“大学生?”声音比平常高了半个调,带着点急促,“会弹吉他的大学生?”刘长英被外孙女突然追问弄得愣了一下,镯子随手碰了碰发出声响。
“就是住对面楼那个嘛,总穿粉色格衬衫那个……”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是那个总喜欢放千纸鹤的大哥哥吗?”白栀子往前挪了半步,棉睡衣蹭过床沿栏杆,又问,“姥姥说的大学生,是不是每天放千纸鹤的那个大哥哥?”她盯着刘长英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睡衣衣角,连指节都泛白了。
顾晨今天原来是要去上兴趣班,他认真地把每支笔都按长度排列,连拉链都要对齐书包上的缝线。他抬头撞见白栀子的视线,立刻抬手比了个“7”的手势,指尖绕太阳穴划了一个圈。
玻璃罐里的千纸鹤已经装满大半罐。白栀子蹲在地上数着千纸鹤的数量,突然听见嗖一声轻响,一只浅灰色纸鹤从她耳廓擦边飞过,精准落在铁盒子里。翅膀上的银色星星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在眨眼。
对面阳台传来扣窗声。白栀子透过玻璃看见顾晨正举着本天文图鉴,图鉴上的星空图案清晰可见。少年用手指出某个星纹图上,又戳了戳自己的耳朵,然后做出把手机贴在耳边的动作。
“吃饭了。”刘长英今天下厨,她把碗筷在餐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紧接着端出一碟又一碟的小菜,小菜看着色香味俱全,芳香四溢,直奔白栀子的鼻孔,闻到菜香味,姥姥再喊了一句,“栀子,今天有你喜欢吃的炸酱排骨哦。”
尽管白栀子她已经被美食吸引住,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可不知怎么,她还想再多看一眼对面。
顾晨下楼了。白栀子也只好乖乖地移步到饭厅,精神恍惚地捧起饭碗,就像一个被噬取专注力的电动娃娃一样,没有了感觉,呆呆滞滞地吃起饭来……
傍晚,刘长英看见外孙女把玻璃罐摆在窗台上,罐口正对着对面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被晚霞染成了橘红色,远看千纸鹤就像一堆糖果。
刘长英颤颤巍巍地用晾衣杆伸到窗外收衣服,刚好对面的那个顾晨也在收衣服。
顾晨抬头看见窗台上的玻璃罐,眼前一亮,速速回房。
而白栀子在房间里又在画画,这时她画一幅深蓝色的夜空,眼看暮色渐浓,窗外传来顾晨练习小提琴的声音,白栀子蠢蠢欲动,继续作画。
当她在纸上画出第七颗星星时,玻璃罐突然被震得晃了一下。顾晨举着手机站在对面阳台,白栀子意识到,一来看——那是璀璨星空的照片!
他手指在屏幕上划过,连成北斗七星的轨迹。
他又把手机举高,接着指了指天上的星星,嘴角带着浅浅笑意。
夜风裹着香气散开,白栀子抓耳挠腮。她举起装有千纸鹤的罐,在月光下,泛着柔光。
对面顾晨借小提琴之才挥动女孩的心理,白栀子数着千纸鹤,听它的响声,心里爽了许多。
顾晨把手机贴在耳边,缓缓合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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