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怕上医院

晨光透过鎏金福利院宿舍的铁栏杆，在地板上刻出一道道斑驳的影子，白栀子坐在床沿左腕上的创可贴边缘渗着浅红色的血渍，她没去看地上残留的玻璃碎片，注意力全被窗台上那块菱形玻璃渣吸引——阳光穿过它在墙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红橙黄绿青蓝紫，像打碎的糖衣。

“栀栀，该走了。”王楚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刻意放轻的小心翼翼。白栀子捏着窗台上的玻璃渣，彩虹随着她的动作在墙壁上游走，就像一条会发光的小蛇。

姥姥刘长英先进来，看到满地狼藉的一片，哎呀的一声。她的英伦风衣下摆沾着露水，中卷发上还别着昨天那枚珍珠发卡。“哎哟，乖乖，这是咋弄的？”姥姥蹲下捡碎片时，白栀子突然把玻璃渣塞进她手里，指着墙上跃动的光线。

刘长英的手指被划破了，一点点血珠立刻渗出来，然而，就在姥姥发现自己破了手指，又突然看到白栀子的手指也好像破了，都贴上创可贴。“姥姥看看。”她顾不上自己的伤口，抓起白栀子缠着创可贴的手腕，“还疼不疼？这是咋弄的？咱们也得去趟诊所。这玻璃扎得深。”

“没事的，姥姥。”白栀子开口就像蚊子的声音那么小。

“咋没事……这要是万一伤口感染了，破伤风该咋办？”

白栀子听到要去诊所，心都发毛了。原来她很害怕去诊所，很害怕到医院看医生，尤其是护士拿着针筒更害怕。

白栀子猛的抽回了手，把创可贴撕掉，伤口已经结痂，边缘泛着红肿。她拿起桌上一只缺了翅膀的千纸鹤，翅膀尖正好对上伤口的形状，“不疼。”声音闷闷的，像嘴巴里含着棉花。

王楚梅端着水盆进来，看到白栀子手腕上的伤口，就皱紧了眉头。“昨天就该去医院的，非说没事。”她把水盆重重放在桌上，搪瓷盆边缘磕出个小坑，水雾腾起来，模糊了她眼底的红血丝——白栀子知道养母昨晚没睡好，凌晨时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压抑的抽泣声，那肯定就是王楚梅。

“不去。”白栀子抱着装千纸鹤的铁饼干活，往墙角说，昨天顾晨帮她捡的纸鹤都装在里面，有只翅膀沾了血的紫色千纸鹤选缩在最底下。顾晨曾经说过，诊所的关针管比铅笔还要粗，会往胳膊里注射苦味的药水。

刘长英叹了口气，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包水果糖，玻璃糖子在晨光里闪着光，是白栀子最喜欢的橙子味。“听话，看完医生，姥姥给你买星星纸，比将星桥底那老周家花色还多。”她把糖纸剥开，放在白栀子手心，糖块就黏糊糊地扎了她两根手指。”

白栀子盯着那一颗糖看了半分钟，突然把它按进饼干盒的千纸鹤堆里。“顾晨哥哥说医生都拿剪刀剪小孩头发。我害怕……”她想起七岁那年输血时，护士用生锈的剪刀剪掉她耳垂附近的头发，最后缝了五针，留下个月牙形的疤。

王楚梅突然走过来抱住她，力道比平常大得多。白栀子能听见养母心跳跳得飞快，就像拍打篮球一样在地面上上下下。“就去看看陈医生，她是妈妈的老同学，不会打针的。”王楚梅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声音发颤，“看完咱们去买新的玻璃罐，比原来那个还大。”

白栀子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养母胸前的盘扣。王楚梅旗袍领口的盘扣是她自己去年亲手缝的，用金线秀了两只交脖子颈的仙鹤，现在那金线好像勒住了他掌心，闹得皮肤发烫。饼干盒里的千纸鹤哗啦作响，不知哪只的翅膀被压折了。

门诊楼的消毒水气味比福利院浓三倍。白栀子躲在王楚梅身后，看着瓷砖地面上自己变形的影子，候诊室的电视正在放动画片，但没有一个小孩在看，穿白大褂的护士走动的时候，塑料鞋跟敲在地上打鼓般。

“37号，白栀子。”护士的声音像用沙子磨过的铁片，白栀子往后缩了缩，正好撞在姥姥腿上。刘长英把她往整市的方向推了推，风衣上的金属纽扣割得他后背生疼。

诊室里的棕色木门半掩着，门缝里飘出中药味。白栀子盯着门把手发呆，黄铜的狮子头门环掉了块漆，露出底下银白色的金属，她突然想起昨天那个自称爸爸的男人，耳后也有块类似的伤疤，心里一阵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王楚梅？”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抬头的时候，钢笔尖在病历本上划出道墨痕，她头发框成一丝不苟的发髻，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像两潭深水。白栀子注意到她胸前的铭牌歪了，上面写着“陈晓迎”三个字，最后一笔的笔锋拖的很长。

王楚梅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陈医生。”她的声音变调了，白栀子从没听过养母用这种口气说话——去年福利院漏雨时，王楚梅踩着凳子修屋顶，摔下来磕破膝盖，都没这样发抖过。

陈晓迎的目光落在白栀子身上，镜片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这孩子……”她的话音顿住了，钢笔尖悬在笔记本上空，墨水在纸叶上晕开了一个小黑点，“我好像见过。”

白栀子突然往后退，撞到了墙角的儿童座椅。金属座椅腿滑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她盯着座椅蓝色的绑带，上面有深深的牙印。去年打针时，她把这根带子咬断过，护士因此用胶带把它绑在了椅子上。

“栀栀！”王楚梅想抓住她，却被白栀子一手莽劲推开。她撞在整抓的抽屉上，发出轰隆一声响，抽屉突然弹开，里面的棉花球滚落一地，像雪花一样散在陈晓迎的白大褂上。

陈晓迎弯腰捡棉花球时，白栀子看见她脖子上挂着条银色项链，吊坠掉进白大褂里，只露出细细的链子。

白栀子很好奇这条项链为什么会跟顾晨书包挂的那个好像，于是……

“手腕伸出来。”当陈晓迎捡到最后一个棉花球就帮摆栀子号脉，白栀子看着陈晓迎心里惊叹大美女，再看到诊桌上泛黄相片的白栀子——

“十年前拍的，那时候我刚……”她话还没说完，白栀子突然抓住里她胸前的项链吊坠。

“会飞吗？”

“孩子你！”

咔擦一声轻响，项链的搭扣开了。掉在了白栀子手心里。

“你喜欢啊？送给你？”

这时陈晓迎用力抓住白栀子的手腕，王楚梅冲过来看到吊坠突然激动又慌张……

白栀子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把吊坠塞进嘴里，陈晓迎立刻发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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