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陈医生的秘密

王楚梅冲过来想拉住她们，却在看到吊坠的瞬间僵住了。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只银色千纸鹤：“不可能……这不可能……”

“白娟的？”陈晓迎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白栀子看到她手背上的青筋，钢笔掉在地上碌到墙角，墨水流出来，像条黑色小蛇爬到儿童座椅。

白栀子突然把吊坠塞进嘴里。金属的腥味在唾液中蔓延开来，她开始咀嚼，就像顾晨给她嚼的那种很硬的薄荷糖。去年她吞过一枚大纽扣，好在卡在喉咙，吓得王楚梅抱着她跑了三条街才到医院，最后医生用夹子夹出来时，养母手抖得连签字都握不住笔。

“吐出来！”三个声音同时响起。白栀子被王楚梅死死按住肩膀，姥姥的手掐着她的下巴，陈晓迎不知从哪拿来一把镊子，闪着银光的尖头对准白栀子的嘴巴。

就在这时，白栀子吊坠吐了出来。吊坠沾满了唾液，银色纸鹤翅膀歪在一边，她突然笑了，声音像正在漏气的破气球：“妈妈也会折会飞的纸？”

诊室里的空气好像变得凝固了，王楚梅瘫坐在地上，怀里的饼干盒掉了出来，千纸鹤撒了一地。白栀子看到有一只粉色千纸鹤落在陈晓迎的白大褂上，翅膀上的金粉粘在衣服上，像撒了一把小星星——这是她昨天刚折的，打算送给顾晨当生日礼物。

陈晓迎捡起那只千纸鹤，手指轻抖轻抖的，眼镜滑在鼻翼和鼻尖中间，她都没往前推一下。“这…这折法…”她的声音哽咽了，“我检查白娟那年，她才十五岁……”

白栀子突然抓起桌上的钢笔，墨水溅到她手背。她拽过陈晓迎摊开的病历本，在“白栀子”三个字下面用力画了只千纸鹤的草图，留个翅膀尖尖戳破了纸。养母总说她画得像鬼画符，但顾晨能看懂——有次她画了一幅糟乱的涂鸦，顾晨却说这是将星桥黄昏时的云彩，还把画贴在了自己床头。

妈妈说，会飞的纸能到天上去白栀子笔尖在纸页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飞走的时候，手里就拿着这个。她把歪歪扭扭的千纸鹤涂成了黑色，墨水渗透纸页，在桌面上印开一大片污渍。

陈晓迎突然掉眼泪，滴在病历本上，墨色的污渍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摘下眼镜，白栀子看见她眼睛下面有很深的黑眼圈。“那天她来找我，手里就攥着这只这样的纸鹤。”陈晓迎的声音很现在说梦话，她说马尚史逼她把孩子送人……我给她开了抗抑郁的药，让她下周再来……”

王楚梅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诊桌腿上发出闷响。“别说了！”妈妈她抓着陈晓迎的白大褂用力摇晃，“十六年前的事了，跟栀子没有关系！”

白栀子捡起地上的银色仙鹤吊坠塞进千纸鹤堆里，她开始整理散落的地上纸鹤，受伤的左手一碰就疼，姥姥过来想帮忙，却被她轻轻推开——这些千纸鹤的折法，顾晨都教过她，哪只翅膀该往哪个方向折，她闭着眼睛都知道。

“姥姥说要去买新的彩纸。”白栀子突然开口，把最后一只千纸鹤放进饼干盒，他的手指沾满墨水，在白色的纸鹤翅膀上留下黑色的指印，像脏乎乎的小鸟站在雪地上。

刘长英的眼泪流掉在饼干盒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对，买彩纸。”她拉起白栀子的手往外走，风衣下摆扫过地上的墨水污渍，留下几道深深的痕迹，“咱们这就去桥底买最好看的那种。”

白栀子走出诊室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陈晓迎还坐在地上，手里捏着那支沾了粉末的千纸鹤。准备蹲在她的旁边，旗袍的盘扣掉了一颗，滚到白栀子脚边。她弯腰捡起盘扣，上面的金线仙鹤缺了。

“这个给你。”白栀子把盘扣放到陈晓迎诊桌上的墨水瓶旁边，“顾晨会修。”

在到门诊楼大厅时，白栀子停下脚步。阳光从玻璃天窗照进来，在地上拼出块巨大的光斑。她想起昨天顾晨把玻璃糖纸轻轻贴在她创可贴上，说这样伤口就不会疼了。现在她手背上的墨水已经干了，摸起来硬硬的，像戴了纯黑手套。

“姥姥，”白栀子抬起头，看着刘长英被风吹乱的卷发，“妈妈是变成千纸鹤飞走的吗？”

街道上的汽车鸣喇叭渐行渐远。刘长英蹲下，把外孙女搂在怀里。风衣上的金属纽扣硌得白栀子胸口发疼，但她没有推开——姥姥的怀抱比福利院的棉被更暖和，像去年下雪时有人给她的校服外套。

“傻孩子，”刘长英的声音哽咽了，“妈妈一直陪着栀子了，在咱们折的每一只千纸鹤里。”她指着白栀子手里的饼干盒，阳光透过铁皮缝隙照进来，里面的千纸鹤好像真的扇动翅膀来。

街角传来自行车的车铃响。白栀子想起顾晨说放学后要教她折会跳的纸青蛙，他昨天把断翅膀的纸鹤别在了书包拉链上。

那时候白栀子猛地抓住他手腕，把糖纸星星都在他的手背上，顾晨害羞了。

现在白栀子左手还在隐隐作痛，但她没有告诉姥姥。饼干盒里的千纸鹤安静的躺着，其中那只银色的仙鹤吊坠在最底下，冰凉的翅膀贴在那只沾了血的紫色千纸鹤——顾晨写在上面的那句你比星星勇敢，现在被血迹盖住了最后两个字，变成你比星星。

白栀子突然加快脚步往将星桥方向走。刘长英在这后面叫她的名字，声音被风吹得零七八落。街对面的音像店正在放着一首歌，旋律很像顾晨用口琴吹的调子。白栀子紧紧抱着饼干盒，铁皮的棱角割得她胳膊生疼，但她不敢松手——它里面的千纸鹤飞出来，像妈妈那样一飞，就再也回不来了。

走到巷口时，白栀子看见顾晨背着书包站在早餐店前。他正在买两根油条，白色塑料袋在风里飘来飘去，阳光照在他身上，校服背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一直延伸到路尽头。

白栀子突然跑起来，受伤的左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饼干盒盖子没盖紧，只只千纸鹤飞了出来，打着旋飘下顾晨的方向。其中那只千纸鹤断了粉的千纸鹤飞得最高，金粉色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像谁不小心撒了一把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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