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裂镜

铜镜裂开的瞬间，陈默听见一声极细的尖叫，像指甲刮过玻璃。

他摔在青石板上，尾椎骨传来钻心的疼。碎镜片散落在井台边，每一片里都映着他的脸——嘴角那抹诡异的笑还没褪去，眼睛却瞪得滚圆，瞳孔里爬满血丝，像是另一个人正从他的皮囊里往外挤。

“滚开……”他咬着牙低吼，手背擦过嘴角，摸到一片冰凉的湿滑。抬手一看，掌心里沾着些暗红色的黏液，腥气混着脂粉香，和井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风又起来了，这次带着哨音，卷着野草往井台这边扑。碎镜片被风吹得叮当乱响，其中一片滚到他脚边，他低头去看，镜片里的自己突然眨了眨眼。

陈默猛地后退，后背撞在井台的铁链上，铁链哗啦作响。他这才发现，刚才盖在井口的木板不知何时错开了一道更大的缝，腥甜的气味从缝里涌出来，浓得化不开。更可怕的是，缝隙里隐约有黑色的东西在晃动，像水草，又像……头发。

他抓起身边的铁撬棍，想把木板重新盖严实，手指刚碰到木板，就被烫得缩回手。木板上的温度高得吓人，边缘的铁链烫得发红，锈迹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掉，像融化的血。

“哗啦啦——”

井里突然传来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陈默盯着木板的缝隙，看见那些黑色的头发正顺着井壁往上爬，发丝上沾着湿漉漉的黏液，在晨光里泛着油光。

他转身就往老宅跑，刚跑到菜园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木板被掀开的巨响。回头的瞬间，他看见井口冒出一团浓密的黑发，像炸开的墨汁，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井台边缘，指甲涂着剥落的红蔻丹，指尖还挂着几缕水草。

“别跑啊……”

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软又糯，带着苏州评弹的调子，却像冰锥扎进陈默的耳朵。他跑得更快，后背的衣服被风掀起，总觉得有冰冷的发丝正顺着脖颈往衣领里钻。

冲进堂屋时，他撞翻了门口的条凳，凳子砸在地上发出巨响。东厢房的门不知何时关上了，门板上的黄纸符号在晃动的光影里扭曲，像在蠕动。陈默冲过去推门，却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里面有人吗？”他拍着门板大喊，掌心拍到的地方湿漉漉的，黄纸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门板往下流。

就在这时，他听见东厢房里传来梳头的声音，“唰——唰——”，很慢，很有节奏。紧接着是女人的哼唱声，正是爷爷日记里写的苏州评弹调子，婉转的唱腔里裹着股说不出的怨毒。

陈默后退两步，抄起墙角的扁担，用尽全力砸向东厢房的门锁。“哐当”一声，锁扣崩开，门板吱呀着向内敞开。

屋里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他的行李箱被撕成了碎片，衣服挂在房梁上，像吊死的人。而他昨晚找到的那本爷爷的日记，正摊在地上，上面坐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

她背对着门口，乌黑的长发垂到地上，手里拿着把桃木梳子，正一下一下梳着头发。掉落的发丝在地上蜿蜒，像一条条黑色的蛇，缠向摊开的日记。

“你爷爷的字，写得真丑。”女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手里的梳子停在发间，“就像他打井的时候，手笨得很，把我的家都砸坏了。”

陈默握紧扁担的手在发抖，他看见女人的头发里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上面有圈青紫色的勒痕，像被什么东西紧紧缠过。

女人慢慢转过身。

她的脸浮肿发白，皮肤像泡过水的纸，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正汩汩地往外淌着黏液。而她的嘴角，挂着和铜镜里、和陈默脸上一模一样的笑。

“现在，该轮到你了。”她举起桃木梳，梳齿上缠着几根乌黑的发丝，“来，帮我梳梳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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