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周府残影

周大人“畏罪自尽”的消息，次日一早就传遍了京城。

相府正房的气氛压抑得可怕，沈敬言一早便去了朝堂，李氏关在房里不见人，连沈清瑶都收敛了往日的骄纵，走路都踮着脚，生怕触了霉头。

西跨院却在沈微婉的示意下，早早动了起来。春桃换上一身粗布衣裳，扮成采买的小丫鬟，混出相府，往周府的方向去了。

沈微婉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卷棋谱，目光却落在院墙上那株探进来的石榴枝上。春桃此去凶险，周府周围必定有太子的人守着，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可她没有退路。周大人是母亲与太子派系之间唯一的明线，他的死绝不能成为谜团的终点。

日头渐高，沈微婉的心也一点点悬了起来。直到午时过半，院门外才传来春桃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春桃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惊惶，额角还沾着泥土，“出事了！”

沈微婉连忙起身：“别急，慢慢说，看到什么了？”

“周府被围了，”春桃喘着气，压低声音，“官兵守得严严实实，根本靠近不了。我在附近的茶馆蹲了半天，听几个茶客闲聊，说周大人死得蹊跷——他是被人勒死的，脖子上有两道勒痕，可官府对外只说是自缢！”

两道勒痕？沈微婉瞳孔一缩——自缢只会有一道勒痕，两道分明是他杀！

果然是杀人灭口！

“还有吗？”她追问。

“有个送水的老汉说，”春桃凑近了些，声音发颤，“周大人死前一晚，见过一个穿青布裙的女子，身形和……和柳姨娘有些像！”

青布裙，像柳姨娘？

沈微婉只觉得一股寒意窜遍全身。母亲去世前，常穿一身半旧的青布裙。周大人死前见的，难道真是母亲？

她们见面做了什么？是母亲发现了周大人的罪证，前去对质？还是周大人想杀人灭口，提前与母亲摊牌？

“那女子后来呢？”

“没人知道，”春桃摇摇头，“老汉说那女子天黑后就离开了，之后周府就没再开过侧门。对了，还有人说，周大人死的时辰，正好是咱们相府的马车从宫里回来的时候。”

宫宴结束的时间！

沈微婉的心跳得更快了。周大人的死，与宫宴上太子对她的试探，与李氏的慌张，几乎是前后脚发生。这绝不是巧合。

是太子怕周大人供出什么，借着宫宴的掩护下了手？还是有人故意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嫁祸给太子？

“你在茶馆，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沈微婉追问。

“可疑的人……”春桃想了想，“倒是有个穿灰袍的男子，一直盯着周府的方向，我离开时，他还在那坐着，看打扮不像官府的人。”

灰袍男子？沈微婉皱眉，会是太子的人，还是……七皇子的人？

“没看清样貌？”

“他背对着我，戴着斗笠，看不清，”春桃有些懊恼，“不过他手指上，好像戴着一枚玉扳指，看着挺贵重的。”

玉扳指？沈微婉心中一动，萧彻昨日虽未戴扳指，但以他的身份，身边人有这样的饰物也不奇怪。

难道真是七皇子在查周大人的死？他为何要查？

无数疑问在心头盘旋，沈微婉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桌边，铺开一张纸，用炭笔写下几个名字：柳氏、周大人、李氏、太子、萧彻。

再用线条将他们连起来——母亲发现李氏与周大人（太子派系）的阴谋，周大人死前与母亲见面，随后母亲“落水”，周大人被灭口，太子试探她，萧彻留下玉佩并可能派人查案。

一条模糊的脉络渐渐清晰：母亲的死，是太子派系为掩盖贪墨案而进行的灭口；而萧彻，似乎在暗中调查太子，周大人的死或许与他有关，留下玉佩则是在向她示好，或试探她是否愿意合作。

若真是这样，萧彻便是她目前唯一能借力的人。

可他是皇子，是权力漩涡的中心，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沈微婉盯着纸上的“萧彻”二字，指尖微微颤抖。

“小姐，”春桃看着她凝重的神色，担忧道，“咱们要不要……先把这事压下来？太危险了，万一被太子殿下知道……”

“压不下来了，”沈微婉摇头，将纸揉成一团，“从周大人死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被卷进去了。太子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知道真相的人，李氏更不会让我活着碍事。”

她必须主动出击。

“春桃，你去把那支碧玉簪取来，再找个锦盒装上。”

“小姐要做什么？”

“送还给七皇子，”沈微婉眼神坚定，“顺便，问他一句——周府的茶，是否合他的心意。”

这是一场赌博。她用这句话暗示自己知道他在查周府，若萧彻接了话，便是愿意与她接触；若他装傻，那她也能及时抽身，另寻他法。

春桃虽不解，还是依言取来了簪子。沈微婉将簪子放进锦盒，又写了一张字条，只一句话：“昨日承蒙殿下赐宴，无以为报，谨以旧物相还。听闻周府茶好，不知殿下尝过否？”

她将字条塞进锦盒，交给春桃：“找个可靠的人，想办法送到七皇子府，务必亲手交给七殿下本人，或者他最信任的人。”

这种事不能经相府的人之手，春桃想了想：“我认识一个卖花的阿婆，她常给各王府送花，或许能帮忙。”

“好，多加小心，用银子打点好，别留下痕迹。”

春桃走后，沈微婉独自站在院中，望着那棵石榴树。风吹过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母亲在低声叹息。

她知道，这一步踏出去，便再无回头路。与皇子合作，意味着要卷入更残酷的夺嫡之争，意味着生死难料。

可比起坐以待毙，她宁愿选择在刀光剑影中，搏一条生路。

傍晚时分，春桃回来了，脸色带着几分激动：“小姐，送到了！卖花阿婆说，七殿下府里的管事接了锦盒，还给了她一块碎银子，说‘多谢沈小姐的茶’！”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跳。

他接了！还回了话！

“多谢沈小姐的茶”——这是在告诉她，他懂了她的意思，也承认了自己在查周府的事。

合作的大门，已经为她打开了一条缝隙。

沈微婉缓缓吐出一口气，连日来的紧绷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但她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警惕。

这只是开始。与萧彻的合作，注定不会轻松。

而此时的七皇子府，萧彻正看着手中的锦盒和字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殿下，这沈二小姐倒是比想象中聪明，”身边的侍卫低声道，“周大人的死，她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猜到才有趣，”萧彻拿起那支碧玉簪，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面，“一个藏着秘密的庶女，一个急于复仇的棋子……或许，能帮上我们大忙。”

他放下簪子，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去查查沈微婉这些年在相府的处境，越详细越好。”

“是。”

侍卫退下后，萧彻拿起字条，在烛火上点燃。火苗舔舐着纸页，将“周府茶好”四字吞噬殆尽。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棋子。

他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看透这盘棋局的人。

沈微婉，你可别让本王失望。

夜色渐浓，相府与七皇子府的灯火遥遥相对，仿佛两颗在暗夜里悄然靠近的星辰，即将在权力的棋盘上，落下改变格局的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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