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夜,总比别处更沉。
沈微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梆子敲过二更,春桃的呼吸声已经均匀——她按萧彻的嘱咐,给春桃的安神汤里加了些助眠的药材,今夜的事,不能让这孩子卷进来。
她悄悄起身,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袍,将那支藏着迷药的银簪攥在手心。指尖冰凉,心跳却像擂鼓,每一步踩在西跨院的青石板上,都觉得声响大得能惊动整个府邸。
沈敬言的书房在正房东侧,平日里除了他自己,连李氏都极少能踏进去。沈微婉记得小时候,父亲偶尔会在书房教她写字,那时的书案上总摆着母亲做的桂花糕,墨香混着甜香,是她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可如今,那扇熟悉的门,却像一道通往深渊的关口。
她绕到书房后窗,借着月光摸索着窗沿——萧彻说,这扇窗的插销年久失修,用细铁丝就能撬开。果然,指尖刚触到缝隙,就感觉到插销松动的痕迹。
“咔哒”一声轻响,窗户被推开一条缝。沈微婉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听屋内的动静,确认无人后,才灵巧地翻了进去。
书房里弥漫着浓重的墨香和淡淡的酒气。沈敬言大约是喝了酒,此刻正趴在书案上,睡得很沉,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水渍。
沈微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放轻脚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打量着这间熟悉又陌生的书房。
书架上的书排列得整整齐齐,书案上堆着几本奏折,砚台里的墨还没干。萧彻说,暗格应该在书架最底层,靠近墙角的位置,触发机关是第三排最右边的那本《论语》。
她悄悄挪到书架前,指尖抚过冰冷的书脊,停在那本《论语》上。这本书,是母亲当年亲手给父亲买的,封面已经磨得有些发白。
沈微婉深吸一口气,按照萧彻说的方法,捏住书脊轻轻往外一拉。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书架底部果然弹出一个暗格,大小刚好能放下一个巴掌大的木盒。
她的心猛地一跳,正要伸手去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含糊的呓语:“柳氏……你别怪我……”
是沈敬言!
沈微婉吓得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沈敬言依旧趴在书案上,眼睛闭着,像是在说梦话。他的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痛苦,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钱……粮食……都是太子逼我的……婉儿……爹对不起你……”
沈微婉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看着父亲苍老的睡颜,看着他鬓边的白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恨,有怨,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怜悯。
但这怜悯只持续了一瞬。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惨状,想起江南灾民啃树皮的模样,指尖猛地收紧,伸手从暗格里取出了那个木盒。
木盒入手很轻,扣得很紧。沈微婉刚要打开,忽然听到沈敬言的呼吸声变了——他似乎要醒了!
她来不及多想,抓起木盒就往窗边跑。刚翻出窗户,就听到身后传来沈敬言惊惶的叫喊:“谁?!谁在那里?!”
沈微婉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往假山后跑。身后传来书房门被撞开的声响,沈敬言的怒吼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抓贼!有贼进了书房!”
家丁们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半个相府。沈微婉躲在假山石后,心脏狂跳,紧紧攥着怀里的木盒——这里面,就是扳倒太子和沈敬言的关键。
“小姐!”一个压低的声音在假山后响起,是萧彻的侍卫,“快跟我走!”
侍卫带着她穿过几条僻静的回廊,避开巡逻的家丁,很快就到了相府后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早已候在那里,车帘掀开,露出萧彻清隽的脸。
“上来。”他低声道。
沈微婉刚钻进马车,就听到身后传来沈敬言气急败坏的声音:“封锁所有门!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贼给我找出来!”
马车“嘚嘚”地驶离相府,沈微婉瘫坐在软垫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她打开那个木盒,里面果然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地址——京郊柳林坡三号粮仓。
“找到了。”她将纸条递给萧彻,声音还有些发颤。
萧彻接过纸条,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辛苦你了。”
沈微婉摇摇头,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觉得一阵疲惫。“沈敬言……他会知道是我吗?”
“他现在未必确定,但很快就会猜到。”萧彻看着她苍白的脸,递过来一杯热茶,“从今夜起,你不宜再回相府。”
沈微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那我去哪里?”
“先去我在城外的别院住几日。”萧彻的声音温和,“等我处理完粮仓的事,再做打算。”
马车驶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前。侍卫掀开帘子,萧彻率先下车,又伸手将沈微婉扶了下来。
“这里很安全,有侍卫守着,你放心住。”他看着她,“缺什么就让侍卫去买,不要出门。”
沈微婉点点头,刚要往里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春桃还在相府,她……”
“我已经让人去接了。”萧彻道,“天亮前,她会到这里。”
沈微婉松了口气,屈膝行礼:“多谢殿下。”
看着她走进宅院的背影,萧彻的眼神暗了暗。他转身对侍卫道:“加派人手,看好这里。另外,去查一下相府的动静,尤其是沈敬言——他若是敢动春桃一根头发,就按计划行事。”
“是。”
马车再次驶离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萧彻看着手中的纸条,指尖在“柳林坡”三个字上轻轻敲击着。
沈敬言,太子,你们的死期,不远了。
而沈微婉……他想起她刚才在马车上苍白的脸,心中忽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利用了她,可看着她明明害怕却依旧坚定的样子,又忍不住生出几分不忍。
罢了。他想,等扳倒太子,定要护她周全,也算偿还这份情分。
巷口的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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