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柳林坡夜探

别院的晨露带着草木清气，沈微婉坐在窗前，看着侍卫将春桃领进来时，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了半分。

“小姐！您没事吧？”春桃扑过来抓住她的手，眼眶通红，“昨夜府里乱成一团，老爷发了好大的火，说丢了要紧东西，我吓死了……”

沈微婉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还有些沙哑：“我没事，让你受惊吓了。”

春桃这才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黑，惊道：“小姐您是不是没睡好？您的手怎么这么凉？”

“无妨。”沈微婉避开她的目光，望向院外，“这里很安全，你先歇着，往后……我们暂且住在这里。”

春桃虽满心疑惑，却懂事地没再多问，只是低声应了句“好”。

送走春桃，沈微婉才拿起萧彻留下的字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酉时出发，共探粮仓。”

她指尖划过纸面，昨夜书房里的画面又浮现眼前——沈敬言趴在书案上的醉态，那句“都是太子逼我的”，还有他鬓边刺眼的白发。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

萧彻说，太子暗中囤积粮草，勾结边将，意图在秋收后起兵谋反。沈敬言作为当朝宰相，正是帮他打理粮草的关键人物。那座柳林坡粮仓，藏着他们私藏军械、虚报赈灾粮的铁证。

酉时刚到，萧彻的马车就停在了别院门口。沈微婉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将银簪重新别在发髻里，跟着他上了车。

“紧张吗？”萧彻递给她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肉脯。

沈微婉咬了一口，肉香冲淡了些许不安：“还好。”

“粮仓守卫比相府严密，我已安排了人手在外接应，你只需跟着我，切勿擅自行动。”萧彻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她点点头，看向窗外。马车正往城郊驶去，越往前走，行人越发稀少，路边的草木渐渐茂密起来。

约摸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片密林旁。萧彻掀帘道：“到了，下车步行。”

两人借着暮色潜入树林，走了约半柱香的时间，远远望见一片青砖围墙，墙头插着锋利的铁刺，四角的哨塔上隐约有守卫的身影。

“三号粮仓在最里面，得先绕过外围巡逻。”萧彻压低声音，指了指西北角的阴影，“从那里翻墙，我已让人提前弄松了几块砖。”

沈微婉跟着他猫腰穿过草丛，脚底的石子硌得生疼，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靠近围墙时，果然看到墙角有几块砖松动了痕迹，刚好能容一人侧身通过。

翻墙而入的瞬间，浓重的谷香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粮仓内部灯火通明，十几个守卫提着灯笼来回巡逻，铠甲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跟紧我。”萧彻握住她的手腕，触感温热而有力。

沈微婉的心跳漏了一拍，却无暇细想，只能跟着他的脚步，在粮囤的阴影里穿梭。她第一次见如此多的粮食，一座座粮囤堆得像小山，麻袋上印着“赈灾专用”的字样，却被锁在这偏僻的郊外，与江南灾民的惨状形成刺眼的对比。

“就是那里。”萧彻指着最东侧一座单独的粮仓，门口守着四个手持长刀的护卫。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迷药，捏碎了抛过去，能晕半个时辰。”

沈微婉接过药丸，指尖微颤。她深吸一口气，趁着巡逻队转身的间隙，猛地将药丸掷向守卫。药丸落地的瞬间，一股淡青色的烟雾散开，四个护卫闷哼一声，齐齐倒在地上。

“做得好。”萧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拉着她冲了过去。

粮仓的门锁是特制的铜锁，萧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钥匙，轻轻一拧就开了。推开门的刹那，两人都愣住了——

里面根本没有粮食，而是堆放着一排排木箱，打开最上面的箱子，里面赫然是泛着寒光的弓箭和长枪。

“果然在这里。”萧彻的声音冷了几分，“再找找账册，那才是致命的证据。”

沈微婉点头，在角落里翻找起来。忽然，她的指尖触到一个上锁的铁盒，刚要打开，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有人闯进来了！快！去三号仓！”

萧彻脸色一变：“不好，被发现了！”

他迅速将几箱军械的封条扯下来塞进怀里，又抓起沈微婉找到的铁盒：“走！”

两人刚冲出粮仓，就见火把如长龙般涌来，为首的正是沈敬言的心腹管家沈忠。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沈忠厉声喝道。

箭矢“嗖嗖”地射过来，萧彻拉着沈微婉往密林里冲，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沈微婉跑得脚踝生疼，忽然脚下一崴，眼看就要被追上，萧彻猛地将她推到树后：“你先躲在这里，我引开他们！”

“不行！”沈微婉抓住他的衣袖，“要走一起走！”

萧彻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心中一动，刚要说话，却见一支冷箭直直射向她的后背！他想也没想，侧身挡在她身前——

“噗嗤”一声，箭头没入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萧彻！”沈微婉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鲜血从他肩头渗出，染红了深色的衣袍。

萧彻却像是毫无所觉，反手将铁盒塞给她：“拿着这个去见镇北侯，就说太子谋反，证据在此！快走！”

他猛地推了她一把，转身拔剑迎向追兵，剑光在火把的映照下如霜雪般凛冽。

沈微婉攥着染血的铁盒，看着他孤身一人挡住数十人的身影，泪水忽然模糊了视线。她咬了咬牙，转身钻进更深的密林，身后传来兵刃相接的脆响和萧彻闷哼的声音。

夜风穿过树林，带着血腥味和草木的气息。沈微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追兵的声音，才瘫坐在一棵大树下，浑身脱力。

铁盒在怀里滚烫，仿佛要灼伤她的皮肤。她打开铁盒，里面果然放着太子与边将的密信，还有一本详细记录着私藏粮草、军械数量的账册。

每一笔记录，都浸透着江南灾民的血泪。

沈微婉将铁盒紧紧抱在怀里，望着萧彻消失的方向，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

他说要护她周全，却在危急关头，将生路留给了她。

天边不知何时升起了月亮，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眼底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不能让他白白受伤。

沈微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镇北侯府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她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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