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沈微婉坐在窗前,看着雨丝斜斜地织入河面,将远处的画舫晕染成一片朦胧的剪影。案上的青瓷碗里,新沏的碧螺春冒着热气,茶香混着院外的桃花香,沁人心脾。
“小姐,镇上的绣坊送来了新的丝线,说是苏州最时兴的颜色。”春桃抱着一个锦盒走进来,头发上还沾着雨珠,“您要不要看看?”
沈微婉笑着点头:“正好无事,拿来瞧瞧。”
打开锦盒,各色丝线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随手拈起一缕水绿色的丝线,忽然想起母亲那件绿裙——母亲总说,水绿最配江南的春天。
“春桃,帮我取块素色的绢布来。”沈微婉道,“我想试着绣一幅桃花图。”
春桃眼睛一亮:“小姐要绣给七皇子吗?”
沈微婉的指尖顿了顿,脸颊微红:“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
话虽如此,绣针在绢布上穿梭时,脑海里却总浮现出萧彻的模样。他清隽的眉眼,说话时温和的语调,还有中箭时苍白的脸……针尖刺破指尖,渗出一点血珠,她才惊觉走神了。
自那封信后,已有半年未收到京城的消息。偶尔从茶客口中听到些零碎的传闻,说七皇子监国理事,手段利落,朝堂清明了不少;说镇北侯告老还乡,安享天伦;说沈相府被抄没后,改成了救济灾民的粥棚……
这些消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起圈圈涟漪,却终究归于平静。
初夏的一日,沈微婉带着春桃去镇上赶集。雨后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两旁的酒旗和灯笼。卖花姑娘的竹篮里,栀子花白得耀眼,香气浓郁。
“小姐,买两朵吧?戴在发间好看。”春桃拿起一朵栀子花,别在她的鬓边。
沈微婉刚要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车夫的吆喝:“让让!让让!”
人群纷纷避让,沈微婉拉着春桃退到街边,抬头望去时,却愣住了。
那是一辆低调的乌木马车,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端坐的男子。玄色常服,墨发束起,侧脸在阳光下清俊得令人移不开眼——竟是萧彻。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萧彻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他示意车夫停车,推门走了下来。
半年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却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沈姑娘。”他拱手行礼,声音比从前更低沉了些。
“七皇子。”沈微婉屈膝回礼,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春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行礼:“参见七皇子。”
“不必多礼。”萧彻的目光落在沈微婉鬓边的栀子花上,嘴角弯了弯,“江南的水土,果然养人。”
沈微婉的脸颊更烫了,连忙转移话题:“殿下怎么会来江南?”
“父皇派我来巡查灾情,顺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宅院方向,“顺便来看看故人。”
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却清晰地传到沈微婉耳中。她垂下眼帘,轻声道:“殿下一路辛苦,若不嫌弃,不如到舍下喝杯清茶?”
“固所愿也。”萧彻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回到宅院时,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老仆早已备好了茶点,沈微婉请萧彻坐在堂屋的梨花木桌旁,亲手为他斟茶。
“这半年,京中还好吗?”她轻声问。
“一切安好。”萧彻啜了口茶,“太子的党羽已尽数清除,新的赈灾粮已发往江南,百姓的日子渐渐好过了。”他看着她,“只是……有人总惦记着江南的桃花,说想来看看。”
沈微婉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的茶水晃出几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院子里的桃树结果了。”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再过些日子,就能摘下来做桃脯了。”
萧彻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望着院中的桃树。枝头挂着青涩的桃子,在雨中轻轻摇晃。
“沈敬言的家书,你看了吗?”他忽然问道。
沈微婉点点头:“看了。”
那封家书里,沈敬言写了许多往事——他与母亲初遇时的情景,她嫁入相府后的委屈,还有他最后那句“若有来生,愿做个寻常百姓,护你们母女一世安稳”。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萧彻的声音很轻,“你不必总记在心上。”
沈微婉转过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有担忧,有怜惜,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温柔。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堂屋里,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殿下打算在江南待多久?”她轻声问。
“父皇给了我三个月的假。”萧彻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期待,“不知沈姑娘愿不愿意……陪我走走?”
沈微婉看着窗外的雨帘,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江南的雨,是最温柔的,它能洗去所有的尘埃,也能让该发芽的,都好好发芽。”
她抬起头,对萧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桃花:“好啊。”
雨还在下,但这一次,沈微婉觉得,这雨声里,藏着的不是阴霾,而是希望。
或许,有些缘分,兜兜转转,终究会在江南的雨里,重新开始。
锦绣重燃:庶女谋江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