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葬龙渊

林安言被塞进囚车第三日，才在颠簸中想起外婆。

那日青岩镇火光冲天时，她看见郭艳被肆连兵卒拖拽着经过囚车，老人怀里紧紧揣着个油布包，指节攥得发白。兵卒踹她膝盖，她踉跄着跪倒，油布包摔在地上，滚出半片青铜镜——和马嘉祺腰间悬着的那半枚，裂痕竟严丝合缝。

“老东西，藏什么宝贝？”

肆竹弯腰去捡，却被马嘉祺的眼神冻住。玄铁面具下的目光扫过铜镜碎片，又落回郭艳淌血的额头，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这张脸，像极了二十年前在元怡边境救他的妇人，也是这样用布满老茧的手，往他嘴里塞薄荷。

马嘉祺：带她走。

马嘉祺突然调转马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马嘉祺：单独关在最后一辆补给车。

林安言扒着囚车栏杆往后望，看见外婆被兵卒架着走，路过那片染血的雪地时，老人突然挣脱束缚，死死盯着马嘉祺的背影，嘶哑地喊：

郭艳：半枚铜镜照不全人心！你若敢伤我孙女，葬龙渊的青铜巨人都不会饶你！

话没说完，就被堵住嘴拖走了。

此刻黑风口的沙暴卷得正烈，囚车帆布被狂风撕扯，林安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回头时，正撞见郭艳被押着经过，老人的手从帆布缝隙里伸进来，塞给她个温热的东西——是那半片青铜镜碎片，背面刻着个极小的“郭”字。

郭艳：去兰希……找暗河卫……

外婆的声音混在风沙里，断断续续。

郭艳：他们欠我们郭家一条命……

话音未落，就被兵卒粗暴地拽走。林安言攥着铜镜碎片，指腹摩挲着那道严丝合缝的裂痕，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外婆给她讲过的故事：

“当年救过肆连一位王子的妇人，就是你外婆的表姐。她临终前留了话，若遇危难，持铜镜碎片者，可向兰希暗河卫求援。”

那时她只当是 睡前故事，此刻却在掌心的碎片上，摸到了外婆特意刻的记号——镜缘处有个极小的药杵印，是郭家药铺的标记。

沙暴最猛时，囚车突然剧烈倾斜。林安言被甩到角落，听见外面传来兵刃相接的脆响。她从帆布破洞往外看，正看见马嘉祺提刀冲向一道玄色身影，玄铁刀劈开风沙的瞬间，她瞥见那人右手缠绕的青铜锁链——是兰希暗河卫的制式！

马嘉祺：宋亚轩！

马嘉祺的怒吼里带着惊怒。

马嘉祺：你敢截本王的人？

被唤作宋亚轩的男子没应声，青铜锁链突然暴涨，缠住马嘉祺的刀身。林安言看见他左腕的青铜镯在沙暴中泛光，镯内侧的暗河舆图流转着幽蓝，像有真的河水在里面奔涌。

混乱中，郭艳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正踉跄着往烽燧方向跑。肆竹一箭射向她后心，林安言几乎要喊出声，却见箭矢在半空中突然坠地——是被暗河卫的青铜傀儡用铁臂打落的。

“老夫人，这边走！”

一个暗河卫单膝跪地，掌心托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河”字

“三王子有令，护您去楼兰汇合。”

郭艳却没动，只是转身看向囚车方向，对着林安言的位置深深鞠了一躬。风沙卷走她的白发，露出耳后一道月牙形疤痕——那是当年救马嘉祺时，被火油烫伤的印记。

郭艳：阿言，记住外婆的话！

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贴身藏着的羊皮卷，在风中展开一角，正是葬龙渊地图的残片。

郭艳：青铜巨人守的不是宝藏，是……

话没说完，就被马嘉祺的玄铁刀劈开的气浪掀翻。林安言看见外婆被卷进沙暴，那半张羊皮卷像只断翅的蝶，飘飘忽忽地落在宋亚轩脚边。

马嘉祺：追！

马嘉祺怒吼着策马，却在经过郭艳坠崖的地方时，猛地勒住缰绳。他翻身下马，在流沙里摸索，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东西——是外婆揣在怀里的灵芝粉，纸包被血浸透，散出苦香。

这味道……和二十年前救他的妇人塞给他的药粉，一模一样。

沙暴渐歇时，宋亚轩捡起那半张羊皮卷，目光落在囚车里脸色惨白的林安言身上。她的手还紧紧攥着那半片青铜镜，指缝间渗出血来，却不知痛似的。

宋亚轩：你外婆……

林安言：她没事

少女的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

林安言：她会算流沙时辰，坠崖前肯定找好了落脚点。

她抬起头，眼眶通红，却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羊皮卷。

林安言：那是我家的东西，能还给我吗？

宋亚轩看着她肩胛骨处渗出的血痕，透过粗布衣裳，隐约能看见枫叶胎记的轮廓。暗河卫递来的密报上写着，药人血脉能镇压王室诅咒，而郭艳，正是二十年前帮兰希先王压制过朔月之痛的医者。

宋亚轩：跟我去楼兰。

他突然道，将羊皮卷折好塞进她手里。

宋亚轩：找到你外婆，我还你完整的地图。

林安言接过羊皮卷，指尖触到卷末外婆绣的药草纹，突然想起老人常说的话： “阿言，我们郭家守的不是墓，是人。” 她抬头望向沙暴尽头，仿佛看见外婆正顺着暗河支流往楼兰走，油布包里的半片铜镜，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而此刻的流沙深处，郭艳正靠在一块青铜碑后喘息。她摸出藏在鞋底的另一半羊皮卷，与宋亚轩捡到的那半合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葬龙渊地图。碑上刻着的“守墓人郭氏”几个字，被她的血浸透，渐渐显出金光。

郭艳：老姐姐，我找到你要的地图了。

她对着虚空喃喃。

郭艳：你孙子……该认祖归宗了。

风掠过她耳后，带来远处影狼卫的马蹄声，马嘉祺正带着人在流沙里疯狂挖掘，玄铁面具下的脸，第一次染上近乎崩溃的焦躁——他在找那片刻着“郭”字的铜镜碎片，找那个可能是他亲外婆的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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