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月光漫过指缝

观测区的白炽灯被调至最暗，只有几盏贴地的夜灯泛着幽蓝的光，像撒在地上的星子。江熠带着林溪穿过排队的人群，手里的预约券在暗光里泛着薄薄的白，最后停在第三台天文望远镜前。

“轮到我们了。”他侧身让开位置，镜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镜筒斜斜地指向夜空，像一根伸往月亮的银管。

林溪扶着望远镜的支架站定，金属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工作人员在旁边指导：“调整这个旋钮对焦，看到环形山的时候喊我。”她把眼睛凑近目镜，起初只有一片模糊的光晕，转动旋钮时，光影忽然清晰起来——月亮的表面像被谁用刻刀凿出无数凹痕，巨大的环形山在明暗交界处投下深深的影子，连山脉的褶皱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雨海。”江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离得很近，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点薄荷糖的清凉，“左边那个最大的环形山叫柏拉图，直径有一百多公里。”

林溪屏住呼吸，视线顺着他说的方向挪动。目镜里的月亮不再是天上那个模糊的银盘，而是真实的星球，坑洼的地表藏着数十亿年的秘密。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的，月亮上有嫦娥和玉兔，此刻看来，那些环形山倒像谁留下的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灰色的土壤里。

“换我看看？”江熠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林溪让开位置时，指尖不小心撞到镜筒，望远镜微微晃动了一下。江熠重新调整焦距时，她看见他的睫毛在夜灯下投下细碎的影子，像落在脸颊上的星尘。“你看柏拉图环形山的边缘，”他忽然抬头喊她，“是不是很像被啃过的月饼？”

林溪凑过去重新贴上目镜，果然，环形山的边缘有几处不规则的凸起，真的像被谁咬过几口。她忍不住笑出声，夜风吹过观测区，带着远处草坪的青草味，把笑声送得很远。

“以前我爸总带我来这儿，”江熠放下望远镜，望着真实的月亮，“他说看月亮不能只看亮的地方，暗的部分才藏着故事。那些阴影是平原，古人叫‘海’，其实里面没有水，只有凝固的岩浆。”

林溪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夜空，没有望远镜的加持，月亮又变回了温柔的银盘。“原来科学和传说差这么多。”

“也不一定，”江熠从背包里拿出个小本子，借着夜灯的光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简易的月面图，每个环形山旁边都标着名字，“传说里的嫦娥住在广寒宫，科学上说月球昼夜温差有几百度，其实都是人们对月亮的想象，只是方式不一样。”

他把本子递给林溪，纸页边缘有点卷角，显然被翻过很多次。最末页画着个小小的猎户座，三颗腰带星被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参宿四会记得所有仰望过它的人。”

林溪的指尖落在那行字上，忽然想起球幕影院里他说的话。原来他早就把星星的承诺写在了纸上。

“我们去那边坐会儿吧？”她合起本子递回去，指向观测区边缘的长椅，那里能看到整个天文馆的穹顶，此刻正亮着模拟的星空，和真实的夜空遥相呼应。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不远处，几个孩子正围着工作人员听讲解，时不时发出“哇”的惊叹。林溪数着穹顶上的人造星点，忽然感觉肩膀被轻轻碰了一下——江熠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了她的肩上。

“晚上风大。”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夜空。

外套上还带着他的温度，混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天文馆的宇宙尘埃香氛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林溪把外套往身上拢了拢，忽然发现袖口处绣着个小小的星轨图案，针脚有点歪歪扭扭，像是手工缝的。

“这是我妈绣的，”江熠注意到她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说星星的轨道是最好的护身符。”

夜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林溪忽然想起那张猎户座照片，想起参宿四几千万年后的爆发，想起日晷上重叠的影子，原来所有细碎的瞬间，都像星轨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连成了线。

她抬头望向夜空，今晚的星星格外亮，连银河的轮廓都隐约可见。忽然有颗流星拖着尾巴划过天际，快得像谁不小心打翻了银粉盒。

“快许愿！”江熠的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急促。

林溪闭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她没许具体的愿望，只在心里对自己说：要记住此刻的月光，记住身边的少年，记住所有被星星见证过的瞬间。

睁开眼时，江熠还望着流星消失的方向，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你许了什么愿？”她问。

“不告诉你，”他转过头，眼里的光比流星还亮，“说出来就不灵了。”

夜风吹过穹顶，带起轻微的嗡鸣，像星星在遥远的地方回应。林溪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忽然觉得，人类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只要有此刻的月光和身边的人，就已经足够珍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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