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吏部尚书李修文正用象牙柄团扇给五皇子萧景琰扇风,额角的汗珠顺着皱纹滑落。
“殿下”李修文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谄媚,“方才守门的小沙弥说,定安侯府的马车半个时辰前入了寺,二少夫人说是为老太君求夏季安神的符水。”
萧景琰指尖划过冰凉的青玉镇纸,眸光透过车窗缝隙望向寺门,那里正有身着淡青色比甲的丫鬟捧着符水出来,鬓边沾着支素银簪子,——正是苏清沅的贴身婢女云梦。“她倒有闲情逸致。”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月白常服的领口微敞,露出里面袖着暗龙纹的中衣,腰间玉带却镶着只有皇子可用的东珠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定安候既已得封羽林卫副统领,淑妃娘娘的意思是……”
“娘娘盼着李家能与定安侯府结为姻亲。”李修文搓着手,眼里满是热切“小女李月婵年方十六,琴棋书画样样来得,若能嫁入候府……”
“沈宴辰是本王的母舅”萧景琰打断他“母妃很看好令嫒,下个月赏花宴,让她好好准备。”
鹤归院的铜鹤香炉里焚着薄荷香,青黛与另一个小婢女正用团扇轮流给老夫人扇风,扇出的风带着热气。
苏清沅踏入堂屋时,沈提一正给老夫人捶腿,粉色褙子上的金线昙花随着动作簌簌颤动——她是曼姨娘亲自教养的,举手投足都透着刻意练过的端庄。
沈柚一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个冰湃果子的白瓷碗,身上穿的月白色纱裙是苏清沅送的流霞缎新做的,裙摆上绣着细小的菱角花纹,怯生生地像株刚冒头的嫩芽。
唯有林晚斜靠在窗边的玫瑰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支赤珠翠步摇,珠翠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堂屋里格外刺耳。那是淑妃今早刚赏的。
“二嫂。”沈提一福礼时,金线昙花在腕间跳荡,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沈柚一慌忙跟着行礼,月白裙角扫过青砖地。
青黛微微俯身,鬓边的银流苏轻晃:“二少夫人。”她如今虽是大房姨娘,却仍守着规矩——府里的姨娘们,纵是曼姨娘、钟姨娘这等老侯爷的妾室,见了二房正妻也只能称“二少夫人”,柳姨娘身为沈砚之生母,亦不敢逾矩。
林晚抬眼看了苏清沅一眼,嘴角撇了撇,非但没起身,反而把步摇插在发髻上,故意晃了晃脑袋:“哟,二少夫人来了?这鬼天气热的死人,哪像我们西境,夏天穿两件衣服还嫌凉呢。”
霜凝在旁皱紧了眉,随着苏清沅行礼时,裙裾扫过地面的声响都带着几分冷意。
苏清沅却仿佛没听见林晚的话,径直向老夫人福礼,手里捧着个青瓷罐:“祖母,孙媳从兴国寺回来,带了安神符水和冰镇绿豆沙。”
“回来就好。”老夫人指着林晚,语气里的火气像被点燃的艾草,“你看看她!淑妃刚赏了支步摇,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通房见了主子该怎么行礼,她倒好——”
"不就是个通房吗?"林晚把脸一扬,赤珠步摇在鬓边叮当作响,"宴辰现在是侯爷了,我......"
“住口!”老夫人猛地拍案,桌上的酸梅汤溅出几滴,落在沈提一的粉色褙子上,“他就是封了王,你也只是个通房!”
她转向苏清沅,语气缓和了些:“清沅,不是祖母说你,这通房的规矩,你可得好好教教她,不然到了宫里......”
苏清沅故作茫然地抬头,手里的青瓷罐轻轻放在桌上:"什么宫里?可是有旨意下来了?"
老夫人看着她平静的模样,怒意消了几分,叹了口气:“今日辰儿从宫里回来说,宫里要办赏花宴,淑妃特意点名,让府里的小姐都去。也包括她。”
沈提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福礼时金线探花几乎要跳起来:“恭喜祖母,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只是……林姨娘她……”
“是啊祖母,”苏清沅接过话头,恰到好处地蹙起眉,“按规矩,通房是不能参加宫宴的。但若真是淑妃娘娘的旨意......”她抬眼看向老夫人,眸光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
“旨意?我看是淑妃想让咱们侯府丢脸!”老夫人想起前几日宴席上的事,气不打一处来,“那丫头连公筷都拿不稳,上次用公筷戳肘子,溅了五丫头一身!去了宫里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笑话!”
“孙媳明白祖母担忧”
“我不去!”林晚猛地站起来,裙摆扫过圆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什么破规矩,学那劳什子做什么?在我们那儿,参加宴会想穿什么穿什么,高兴了还能跳支舞呢!”
“放肆!”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佛珠线几乎要被捻断,“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再敢胡闹,我就让人把你捆了送进宫去,让你在淑妃面前好好'跳'一场!”
林晚被老夫人的气势吓住,往后退了一步,眼中却燃起怨毒的火。
苏清沅仿佛没看见这场闹剧,转向沈提一和沈柚一,语气温和:“四妹妹、五妹妹,宫里赏花宴是难得的世面,你们的衣裳首饰该好好准备。绣烟阁新到了些料子,我让人拿来给你们挑挑。”
沈柚一怯生生地应着,沈提一则福礼道:“有二嫂费心,是我们的福气。”嘴上恭敬,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戴哪支赤金点翠钗才能压过沈柚一。
老夫人喘了口气,对旁边的嬷嬷道:“去,让绣烟阁把新到的料子都拿来!”转头拉住苏清沅的手,语气缓和了些,“清沅你也挑挑,你的衣裳都太素净,入宫得穿鲜亮些。”
苏清沅温顺地应下:“好的祖母。”
她嫁入侯府时,正是老侯爷与沈宴辰从西境传回死讯后不久,侯府守完丧未满半年。那年花灯节,她被表兄太子萧景渊带着出门,险些被贼人掳走,恰逢沈砚之路过——偏巧他与太子相识。彼时淑妃正急着为五皇子拉拢势力,盯上了中立的中书侍郎府;贤贵妃也想将她安插在三皇子身边。父亲正愁她的婚事,皇子妻妾之位绝对不行,世家公子又多有妾室。太子便提议,让她下嫁沈砚之做正妻——无论将来太子还是五皇子得势,她既沾着太子表妹的情分,又是候府二少夫人,总能平安度日。
绣烟阁很快送来了上百匹料子,堆在堂屋中央像座彩虹山,颜色纹路各异。沈提一先挑了匹石榴红撒花缎,在身上比划着,金线昙花与红缎子相映,晃得人睁不开眼。沈柚一怯生生地盯着几匹素色料子,手指在月白裙角上绞着。
苏清沅伸手,指尖刚触到一匹春湫绿的软缎,林晚就抢了过去,往身上一披:“这颜色刚好配我的赤珠步摇!”
老夫人见此,脸又气成了绛紫色:“你也敢抢清沅挑的料子?”
“老夫人这怎么叫抢?”林晚理直气壮地把绿缎子往臂弯里塞,“二弟妹又没说要,再说了,你不觉得跟我这步摇很搭吗?”
苏清沅连忙按住要发作的老夫人,浅笑道:“无妨,林姨娘喜欢就让给您。”转身从旁边拿起一匹糖果蓝的杭绸,“这颜色清爽,倒更适合孙媳。”
老夫人见她如此懂事,便不好再多说,只狠狠瞪了林晚一眼。沈提一连忙捧着石榴红缎子上前:“祖母,孙女儿挑好了。”沈柚一见众人都挑完了,才拿起一匹水绿色暗纹纱,小声递给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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