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沈昭华处理朝政时总有些心不在焉。御案上堆着各地送来的奏折,她却频频看向窗外——长乐宫的方向,那几株老槐树的叶子该落了。
“陛下,该喝药了。”福安端着一个青瓷药碗走进来,碗沿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沈昭华皱眉:“这是什么药?”
“回陛下,是太后宫里送来的‘麒麟汤’,说是……能助陛下早得皇嗣。”福安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沈昭华的脸色沉了下来。自打上次下药的事败露,太后虽没再明着动手,却总在这些“皇嗣”之事上做文章。这“麒麟汤”名义上是补药,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更重要的是,她想起了温玉——那日夜里,他眼底的纯粹与守护,让她心里一阵发紧。
若真喝了这药,若真有了身孕,对温玉而言,究竟是恩宠,还是枷锁?他本就因“献身救驾”之事被朝臣私下议论,若再与皇嗣牵扯,只会被推到更显眼的风口浪尖,成为太后等人攻击的靶子。
“拿下去。”她语气冷淡。
“陛下?”福安愣住了,“太后娘娘说,这药是她亲手盯着熬的……”
“朕说,拿下去。”沈昭华加重了语气,“告诉太后,朕身子康健,不劳她费心。若真为皇嗣着想,不如多管管各地的粮价,让百姓能安稳度日。”
福安不敢再劝,连忙端着药碗退了出去。
沈昭华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轻轻揉了揉眉心。她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不想用这种方式,更不想让温玉因此背负沉重的负担。在这深宫之中,她能给他的不多,至少不该是这些明枪暗箭的算计。
而此时的廊下,温玉恰好路过。他本是来送新抄好的舆图,却听见了御书房里的对话。福安端着药碗匆匆出来,差点撞在他身上,药汁溅出几滴,落在青石板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温公子?”福安吓了一跳,慌忙行礼。
温玉的目光落在那碗药上,浓郁的药味钻进鼻腔,刺得他心口发疼。他认得这药——前几日听内侍闲聊,说太后为了让陛下“诞育皇嗣”,特意请了御医调配方子,名为“麒麟汤”。
陛下……终究还是要喝这药的吗?
他想起那日夜里,她在他怀里的脆弱与依赖;想起她醒来后说的那句“这份情,朕记下了”;想起这几日她看他时,眼底那抹难以言说的温和……原来,都只是他的错觉。
她终究还是需要一个能为她诞下皇嗣的人,而他,或许只是她一时无奈的选择。她不愿喝太后的药,未必是为他着想,或许只是防备太后的算计,等找了更合适的人,这药终究是要喝的。
“陛下……还在忙?”温玉的声音有些发颤,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是,温公子要进去吗?”福安问。
温玉看着御书房紧闭的门,那扇门后,是他触不可及的权力中心,也是他刚刚燃起又被浇灭的念想。他摇了摇头,将怀里的舆图递给福安:“把这个交给陛下吧,说……说臣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他的脚边,像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御书房里,沈昭华接过福安递来的舆图,见上面没有温玉的字迹,随口问:“温玉没进来?”
“回陛下,温公子说还有事,先走了。”福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补了句,“方才……温公子好像看见药碗了。”
沈昭华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舆图上细密的标注,忽然明白过来——温玉定是误会了。他以为她拒药是为了防备他,以为她不愿与他有更深的牵扯。
她放下舆图,快步走出御书房,却只看到宫道尽头一个落寞的背影,月白的衣袍在秋风里显得格外单薄。
“温玉!”她唤了一声。
那背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沈昭华站在原地,秋风卷起她的衣袍,带着一丝凉意。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疏忽了。在这充满算计的宫里待得太久,她习惯了用权力和理智去衡量一切,却忘了,人心是需要坦诚的——她以为的“保护”,在他眼里,或许成了最深的“防备”。
廊下的药味还没散尽,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心头,隐隐作痛。她知道,有些误会,必须亲自去解开。
“备车,去长乐宫。”她对福安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一次,她不想再让他独自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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