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真相

“……拥抱这双眼睛带来的‘真实’？”

沈青禾的最后一句问话，如同冰冷的铁钩，悬在林夜的心头。隔离室死寂无声，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遗忘？像一个真正的病人，无知无觉地活着，直到生命尽头？将那双让他痛苦却也让他洞悉真相的眼睛永远关闭？

不！

那晚巷口的阴影、血月下的尖叫、门缝下搏动的紫色核心、盒子里那团贪婪蠕动的黑暗……这些都不是幻觉！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威胁！而他，是少数能“看见”它们的人！

如果遗忘，下一次，当这些东西出现在他关心的人身边时，他该怎么办？像那些被“集体癔症”掩盖的受害者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和不甘的热流猛地冲上林夜的头顶。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沈青禾，那眼神里没有了茫然和痛苦，只剩下一种近乎决绝的火焰。

“我选择……”林夜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掷地有声：

“留下这双眼睛！”

沈青禾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那复杂的情绪——狂热、凝重、甚至一丝怜悯——迅速沉淀下去，最终化为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

“很好。”沈青禾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平稳，“欢迎加入‘青藤第七康复中心’的另一面。从此刻起，你的代号是‘诡瞳’。”

代号？诡瞳？林夜咀嚼着这个称呼，感觉既陌生又贴切。

“你需要签署一系列保密协议和风险告知书，接受更全面的身体和精神评估，并开始基础训练。”沈青禾语速很快，条理清晰，“在你完全掌握基础之前，禁止离开C区，禁止向任何人透露今晚的谈话内容，包括404病房的其他成员。他们会知道你是‘新晋收容者’，但不会知道你的‘天赋’细节。这是对你的保护，也是规则。”

保护？规则？林夜沉默地点点头。他明白，自己踏入了一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领域。

“现在，你需要休息。”沈青禾指了指门，“禁闭解除。会有护工带你去新的床位，就在404隔壁的403，便于管理。记住，在获得明确许可前，不要擅自行动，尤其是……”他的目光扫过隔离室四角的幽蓝探头，“…地下区域。”

沈青禾离开了，留下林夜独自在冰冷的隔离室里。手腕上象征“病人”的约束带早已解开，但无形的枷锁似乎更沉重了。代号“诡瞳”，收容者……这些词语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被一个沉默的护工带到了403病房。房间布局和404几乎一样，只是空无一人，冰冷而陌生。躺在硬邦邦的病床上，林夜疲惫不堪，精神却异常亢奋。沈青禾的话语、影噬兽的阴影、噪音虫的核心、还有那双被命名为“诡瞳”的眼睛……无数画面和信息在他脑海中翻腾。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血月消失，病院恢复了“正常”的秩序。林夜被安排了简单的清洁工作，活动范围仅限于C区走廊和病房。他按时去医疗室做检查，冰冷的仪器扫描着他的大脑和眼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记录着各种他看不懂的数据。

他偶尔会在走廊或公共活动区遇到404的三人。

雷洪，依旧暴躁，看他的眼神却少了最初的轻视，多了几分探究和古怪，偶尔会粗声粗气地问他一句“小子，眼睛没事了吧？”算是打过招呼。

苏小冉，似乎恢复得最快，又恢复了那副甜美活泼的样子，看到他会甜甜地笑着打招呼：“林夜哥哥，早呀！”仿佛那晚的恐惧从未发生。只是林夜注意到，她编织丝线时，眼神偶尔会变得异常专注。

陈默，则是最沉默的。他依旧像一尊移动的雕塑，对林夜视若无睹。但林夜能感觉到，每当他经过时，陈默那被碎发遮掩的目光，会如同实质般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一瞬，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锐利。那目光让林夜如芒在背，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那双平静的眼睛看穿。他谨记沈青禾的警告，对那晚的细节闭口不谈。

这种被隔离、被审视、被未知规则束缚的生活，让林夜感到压抑和烦躁。他就像一个被蒙上眼睛丢进迷宫的人，知道周围危机四伏，却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这天下午，他被分配去清理C区走廊尽头一个废弃的杂物间。杂物间里堆满了蒙尘的旧家具、破损的医疗器械和一些不知名的箱子，散发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林夜漫不经心地挥舞着扫帚，心思却全在沈青禾那句“尤其是地下区域”上。

地下？这病院下面藏着什么？影噬兽那种怪物？还是更多更恐怖的东西？为什么禁止靠近？

好奇心如同藤蔓，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就在他清扫到杂物间最深处，一个沉重的旧铁皮柜后面时，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松动的地砖。他下意识地用力一蹭。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

在铁皮柜和墙壁的夹角处，一块原本严丝合缝的地板，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阴冷、带着浓重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猛地从洞口涌出！

林夜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那个洞口。杂物间里光线昏暗，洞口深处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冰冷的空气不断涌出。

沈青禾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尤其是地下区域！”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报告，或者装作没看见。但那份压抑了数日的好奇心，以及对真相近乎本能的渴望，如同魔鬼的低语，瞬间压倒了理智。

那下面…藏着什么？是收容所真正的秘密吗？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洞口下方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响。只有那股冰冷的气流，如同某种巨兽沉睡时的呼吸。

鬼使神差地，林夜放下了扫帚。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探头向下望去。洞口下方似乎是一条垂直的金属梯，深入黑暗。他犹豫了几秒，一咬牙，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反手轻轻将那块活动地板虚掩上。

梯子冰冷刺骨。林夜顺着梯子慢慢向下爬，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梯子不长，大概只有三四米深。他的双脚很快踩到了坚实冰冷的地面。

眼前是一条狭窄、低矮的金属通道。通道顶部镶嵌着间隔很远的、发出惨绿色幽光的应急灯，勉强照亮脚下。空气里那股铁锈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更加浓烈，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通道前方似乎有光亮和隐约的声音传来。

林夜的心跳得像擂鼓。他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像幽灵一样，无声地向光亮和声音的来源挪动。

通道尽头是一个拐角。光亮和声音正是从拐角那边传来。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拐角的墙壁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向里面望去。

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如遭雷击，血液几乎凝固！

那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地下空间！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堡垒内部！惨白的无影灯将下方照得亮如白昼！

空间中央，一只难以名状的恐怖怪物正在疯狂肆虐！

它没有固定的形体，像一团不断翻涌、膨胀的粘稠阴影！阴影中伸出无数条如同章鱼触手般的漆黑肢体，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打在周围的金属墙壁上，留下深深的凹痕和刺眼的火星！正是沈青禾盒子里的“影噬兽”放大版！但更加狂暴！更加恐怖！

而在这恐怖的阴影巨兽周围，三个穿着和赵虎手下一样的深灰色制服、但装备更加精良的身影正在与之激战！他们手持着闪烁着幽蓝或炽白能量光芒的奇特枪械，枪口喷吐出的不是子弹，而是凝实的能量束或冰寒的冻气！

其中一人动作稍慢，被一条骤然伸长的阴影触手狠狠扫中！他身上的灰色制服瞬间亮起一层淡蓝色的能量护盾，但护盾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应声碎裂！那人惨叫一声，如同破麻袋般被抽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的金属墙壁上，生死不知！

“压制它！别让它靠近B7门扉！”一个熟悉的声音厉声喝道，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林夜循声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是赵虎！他站在稍远一点的高台上，手持一柄造型夸张、闪烁着炽热红光的长柄战斧！他不再是那个严肃刻板的护士长，而是一尊浑身散发着铁血煞气的战神！他身旁还站着几个同样全副武装的人，正在紧张地操作着一些布满闪烁屏幕和复杂管线的控制台。

赵虎目光如电，锁定了那头狂暴的影噬兽。他猛地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沉重的战靴踏在地面发出沉闷巨响！他双手紧握战斧，炽热的红光在斧刃上汇聚，如同燃烧的岩浆！

“畜生！给我滚回去！”赵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向影噬兽的核心阴影区域！那狂暴的气势，竟暂时压过了影噬兽的凶威！

就在林夜被这超越想象的激战震撼得心神失守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赵虎吼声中的“B7门扉”吸引了过去！

在激战区域后方，空间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不明金属和复杂晶体管道构成的环形装置。装置的中心，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扭曲、旋转、不断变幻着色彩和形态的……光？

不！不是光！

那更像是一个通往未知深渊的“洞”！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极不稳定的“漩涡”！

漩涡的边缘，空间呈现出诡异的波纹状褶皱，仿佛随时会撕裂开来！无数细碎的光屑和扭曲的暗影正源源不断地从漩涡中心逸散出来，其中一部分似乎被那头狂暴的影噬兽吸收，让它更加凶暴！

而在漩涡的中心，林夜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些难以理解的、支离破碎的景象碎片：扭曲的星空？蠕动的肉山？燃烧的城市？这些景象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混乱与虚无的气息！

那是什么？！

林夜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那漩涡吸走了所有思考能力。仅仅是远远地“看”着那个“门扉”，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形容的恐惧和渺小感就瞬间攫住了他！仿佛在直视宇宙的终极疯狂！

就在这时，也许是他的注视，也许是“诡瞳”本能的吸引，那狂暴的影噬兽，那团翻涌的阴影中心，似乎猛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只完全由粘稠黑暗构成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如同深渊的凝视，瞬间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无比地锁定了躲在拐角阴影中的林夜！

一股冰冷、贪婪、仿佛要将他连皮带骨吞噬殆尽的恐怖恶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林夜的大脑！

“呃啊！”林夜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在激烈的战场中微不可闻，但……

一直沉默地站在高台边缘，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陈默，猛地抬起了头！他那双沉寂如冰湖的眼睛，瞬间穿透混乱的能量光束和翻腾的阴影，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死死锁定了通道拐角处，那个捂着双眼、满脸痛苦和惊骇、正试图后退的熟悉身影！

林夜？！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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