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那件西装外套裹紧的秋风里

冰冷的雨点密集地敲打在头盔，松田在她上车后，随手将一个备用头盔扣在了她头上和外套上，噼啪作响。

城市的霓虹在绵密的雨帘中晕染开大片的、迷离而冰冷的光晕，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水幕之中。

然而，隔着冰冷的雨水、轰鸣的引擎和厚厚的头盔，朝暮却异常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前传来的、属于松田的体温和力量感。

他的背脊挺直而宽阔，像一堵沉默而可靠的墙，为她挡住了大部分扑面而来的风雨。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安全感，混杂着衣物上属于他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悄然包裹了她疲惫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连日来的高压、恐惧、孤独，仿佛在这一刻被这方寸之间的温暖和庇护短暂地驱散了。

她抓着西装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指节微微泛白，仿佛抓住了寒夜中唯一的浮木。

心底那道用坚冰和防备筑成的防线，在这喧嚣的雨声和无声传递的体温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缝隙，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悄然渗透进来。

然而，这份短暂得如同幻觉的暖意和安宁，很快就被口袋中那只冰冷的金属折纸小鸟所带来的、更深的恐惧所吞噬。

审讯室里，西村面对小鸟时那瞬间惨白如纸的面容、眼中那深入骨髓的、如同见到恶魔般的恐惧，清晰地浮现在朝暮眼前，比窗外的雨幕更加冰冷刺骨。

那不是对盗窃败露的恐惧，而是对某个掌控着他命运、甚至能轻易碾碎他的恐怖存在的绝对敬畏和绝望！

这只金属小鸟的出现，远比西村的盗窃案本身更令人毛骨悚然。

它像一个冰冷的烙印，一个无声的警告，冷酷地宣告着建筑师的目光从未远离，他正用这种精致而残忍的方式，向警方、尤其是向松田阵平。

这个屡次破坏他“作品”、挑衅他权威的拆弹专家，发出充满恶意的问候。

朝暮靠在松田的背上，感受着机车的震动和身前传来的坚实暖意，心却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恐惧深渊。

那只紧贴着她大腿口袋的金属小鸟，如同一个活物，散发着蚀骨的寒意，在她心底无声地尖叫着，尖叫着那个即将到来的、无法逃避的结局。

机车在一个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十字路口缓缓停下，前方是漫长的红灯。

松田微微侧过头，湿漉漉的碎发贴在额角，声音透过雨声和头盔的阻隔，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达心底的穿透力：

“喂，”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去哪？”

朝暮靠在他被雨水打湿却依旧散发着热度的背上，头盔抵着他的肩胛骨。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闭着眼，将自己更深地埋入那件带着他气息的宽大外套里，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如同偷来的、脆弱而珍贵的温暖。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机油和雨水清冽的味道。

这片刻的宁静、依靠和无声传递的暖意，是如此奢侈，却又如此易碎，如同暴风雨夜中摇曳欲熄的烛火。

而那只冰冷的金属折纸小鸟，正静静地躺在她的西装口袋里，紧贴着她大腿的皮肤，散发着无声无息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像一个恶毒的诅咒。

时刻提醒着她，这片刻温暖的背后，是步步紧逼的、足以将一切美好和珍视之物都彻底吞噬的、名为建筑师的黑暗深渊。

她缓缓睁开眼，透过被雨水模糊的头盔视窗，看着前方红灯跳转成朦胧的绿色光晕。

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道路向前延伸，仿佛通往未知的命运。

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混合着他外套上的暖意涌入胸腔。

她轻轻报出了自己公寓的地址，声音透过头盔，显得很轻，很闷，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软弱的依赖。

“嗯。”松田低低地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引擎的轰鸣声陡然增大，机车再次启动，载着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入了更深、更冷、前路更加迷茫的雨夜之中。

雨点疯狂地敲打着，仿佛在为这场注定走向悲鸣的乐章，奏响急促而不祥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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