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索桥在脚下微微晃,风从深渊倒灌上来,像无形的手,一把一把扯动阿执的衣角。铜铃系在剑柄上,叮叮当当,声音清脆得刺耳,仿佛替他说出此刻翻涌的心绪。
桥尽头,问剑台。
台中央,沈砚负手而立,月白长衫的下摆被风掠起,露出里头银线暗绣的星纹,像一道道流动的天河。他腰间那柄短剑已合鞘,鞘身通透,星河在里头缓缓旋转,偶尔溅出一粒光沙,落地即熄。
无名山掌门坐在石椅里,鹤发松风,膝上横着长剑“听雪”。剑鞘覆满青藤,藤叶间凝着霜,像岁月本身在剑上结了一层薄壳。掌门抬眼,目光掠过阿执,落在铜铃上,又掠过铜铃,落在少年袖口那一抹幽蓝纹路——星渊之心的残光,正沿着血脉时明时暗。
“三招。”
掌门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整片山谷的风。
“三招之内,剑断者,星渊之心留下;剑不断,听雪归你,玄都卫退。”
沈砚轻笑,指尖抚过剑鞘,声音温雅:“三招太多。一招,足矣。”
他抬眼,目光像春夜里的冰棱,温柔又锋利,“不过,掌门既立规矩,我自当遵从。”
话音落下,铁索桥两侧的黑甲卫同时后退一步,靴跟砸地,发出整齐的低响。那声音像一把无形的锁,扣住所有呼吸。
阿执踏上问剑台。
积雪早被扫净,玄武岩乌亮如镜,映出少年微微佝偻的影子。影子肩头,竹剑斜背,剑骨与脊骨隔着一层单衣,却发出细微的共鸣,像两柄即将合鞘的刀。
掌门抬手,覆在听雪剑柄。
青藤寸寸剥落,霜白剑身一寸一寸露出,像一段被雪埋了三百年的月光,终于得见天日。
剑名听雪,无名山镇山之宝,百年来未出鞘,今日却为一个外门弟子破例。
沈砚亦抬手,短剑离鞘。
没有惊雷,没有风啸,只是一道极细的银光,从鞘口滑出,像一缕被抽出的星辉,静静悬在他指尖。
“请。”
他微笑,指尖轻弹。
银光炸开。
那一瞬,问剑台所有声音尽数被抽空,连风都忘了流动。
阿执只觉眼前一白,旋即漆黑,仿佛天地被那道银光劈成两半。
他本能地拔剑。
竹剑出鞘三寸,铜铃狂震,星芒自剑脊激射而出,化作一道细若发丝的金线,撞向银光。
叮——
声音极轻,却震得整座问剑台微微一颤。
玄武岩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一层薄冰,冰层里嵌着无数细小的星点,像被冻住的银河。
银光与金线相抵,僵持不过一弹指。
金线骤然弯曲,像被拉满的弓弦,随即“嘣”地一声,将银光弹回。
沈砚身形一晃,靴底在岩面犁出两道深沟,碎石飞溅。
他眉心那道银灰竖纹,忽地黯淡一分。
而听雪剑,仍在鞘中。
只出鞘三寸,霜气已弥漫整座高台。
掌门轻叹,指尖在剑柄一敲。
“铮——”
余音如鹤唳,霜雪骤收,薄冰碎成齑粉,被风卷起,像一场微型的雪崩。
沈砚抬手,指尖抹过唇角,一点殷红。
他垂眸,看着那点血,忽然笑了:“好剑。”
他转向阿执,目光第一次带了认真,“三日后,天渊再开。星渊之心与听雪剑,我一同来取。”
声音不高,却像冰下暗河,冷得刺骨。
他转身,黑甲卫如潮水退去。
铁索桥在风中轻轻摇晃,铜铃最后一声脆响,被山谷吞没。
掌门招手,听雪剑自石桌上浮起,剑鞘青藤重新缠绕,却留出一寸霜白,像一道未愈合的伤。
“剑已认主,命亦随之。”
他看向阿执,目光里第一次有了温度,“从今日起,你便是听雪剑主。无名山与你,生死同命。”
阿执垂首,指尖抚过剑鞘,霜气透过指腹,像雪落眉心。
他听见自己心跳,与铜铃余音重叠,像两柄即将合鞘的刀,在鞘口轻轻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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