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微风徐徐
“又要文化补习了,我们这一批要去永定镇车间,就得天天跑车了,家里就得辛苦你了!”男生对着身边的女生说道?
夏天的夜晚,车水马龙,通惠河畔的木栈道上,一对情侣依偎着低声细语,男生正是东子。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河水的流淌声而温馨起来。
女生正是东子的女朋友平儿,她穿着白衬衣,碎花的短裙飘逸在微风里,裙摆随着主人的步履来回地摆动着,白色的长筒丝袜在微光下闪着白光,光晕随着脚步的移动变换着。
“我们那也要开始了,已经计划好了,我的补习学校在四中,骑车十几分钟就到了。我这个高中毕业的比你补习起来,可能会轻松一些的。你们去的地方也太远了,坐车就得快两个小时了,来回四个小时可真够呛!”
木栈道上的脚步声,一会“嘭嘭嘭”重奏,一会“㗳嗒㗳”轻弹,夜跑的人,不时从身边经过,柳树的枝条在河水中游弋着,在细碎的光影中被点燃又被熄灭,滨河路上的车灯与十字路口的信号灯的光亮交相辉映,夜色更加沉静。
“我们单位,建房的希望渺茫,我们的房子要盖起来,看样子已经什么没指望了,老婆,我们将来的出路在哪啊?我现在上班太远,总在单位值班还说的过去,但长此以往恐怕就会有人不乐意了,我那的活也确实太憋屈,想想怎么能忧心忡忡啊!”
“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我哥和我嫂子也难,孩子太小,即便是搬出去也成问题,嫂子不能不上班吧?产假不能没完没了吧?我妈现在已经开始不厌烦了,明里暗里地敲打着我哥,急的我哥要跳河!”
“要说起来,你们家比我也好不了多少,外屋除了你和妈躺的那张床以外哪还有什么地方呀,左边是柜子,右边是桌子,中间那个水池子,门口窗台下就只能放一个炉子,切菜都得在水池子上,这生活条件,什么时候才能改善那!里屋也不宽敞啊,就那么一个小窗户,下午得多热呀!”
“还说那,就写房子也已经要住不长了,你不在的时候,房主这都两次催着我们搬家了,可房管局就是解决不了,没有房源那,房主不管那一套,非和我们讨说法,我哥差点和人家打起来!你说,我们的房子这不好那不好,好歹有个地方啊,这眼看着还住不成了。唉,车到山前必有路走路比有丰田车!由他去吧!”
“你过去说菜市场在河东那边也有家属宿舍,怎么不去那,是不是条件不行啊?”
“肯定不行,那不是城里是城外,是大野地,家属院北面是一个快关闭了的乡镇化工企业,西面和南面是树林子,东边就是一条土路,是通通州果园的土路,土路的边上就是果园的围墙,土路的两侧到处倾卸的都是垃圾,也没有人管理,但就那种环境,房子还不见得抢的但那,刘主任都愁死了,发誓一定要在新华大街建设一处菜市场自己的家属大院,要建设三座大楼,哈,说的容易,资金哪找去呀?现在菜市场的新址刚有些眉目,钱却没有着落,脑袋疼了吧?”
“嗨,我说这些,你怎么这么门清呀?你不是连党员还都不是那,哪听来的呀?”
“你媳妇虽然只是一个售货员,但我不是天天晚上都去值班吗?其实就是陪着刘主任敲三家,所以菜市场里的那些小九九,花花肠子,没有我们这些个牌友不知道的,打牌是假,联络感情才是真的!”
听到这些,东子这个男人服了,毕竟是售货员出身那,这人际关系多重要啊,现在这个社会呀,全是靠关系维持的,没有关系你就寸步难行,没有后门举步维艰。不请客送礼你就想办事,门都没有。东子也有一些庆幸了起来。这找一个售货员做老婆,还是选对了,要是找一个车间工人,哪找这么聪明灵慧的去呀。
平儿一边说着一边想着,在月光下,两个人第一次感到这么温馨甜蜜,微风吹拂着平儿的秀发,飘逸的裙摆,白色的丝袜,在通惠河畔,在微波荡漾的河流中烙上了深深的烙印。
那个时候,没有电视,也没有那么多的电影,也没有那么多的文学艺术,谈情说爱的少男少女,只有几处可去的地方,就是公园,河边。在大柳树下,在湖边河畔的排椅上留下他们的倩影。
2,石起微澜
东子下课以后,先是跑到二十路公交车总站永定门站,一路坐到长安街的王府井东单站,下车倒大一路到建国门总站。这时天就黑了,这里是通向郊区的始发站,人特别多,尤其是晚上,去燕郊的人更多。太挤车了,有很多人只能拼车回去,要是心疼口袋里的仨瓜俩枣的,那你就得等到九十点钟以后了。那就不用挤车了,但你到家也就半夜了。这谁也不干,要回去,还可能要做饭,太晚了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东子回去就比较犯愁,培训班五点就已经没人了,你要是住下的话,大部分时间就只能是喝酒打牌了,然后闹闹哄哄地挤在临时房里在煎熬的呼噜声中辗转反侧了。
要是回家去的话,你就得挤车,那可真的是要玩命呀,你不挤车就上不去,你挤车就很容易发生口角,还得随时注装你的钱包,在拥挤的时候很容易被小偷钻了空子。
天气热的象蒸笼,本来路上就没风,35度的高温天气,随时都有中暑的可能。还有世界杯在等着那些家里有电视的人们,那个时候有500块钱就可以入手一台12英寸的黑白三夏过三洋的电视机了。这在深夜看世界杯足球那可是相当惬意的享受了。东子虽然没有那份痴情,但看看重播也是好的呀。
车站上都是拥挤的人群,一位妇女带着一个大包袱,旁边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也在挤车,东子在那个妇女的身后,看着被卡住的大包,还有那女孩的哭喊,东子动了恻隐之心。他一把抓住了大包。
“大嫂,你把包给我!”
说着夺了过去,举过头顶,扔向了车里,同时借着这股势力从嫌弃的人缝里钻了进去。把包放好了,坐在售票员的位置,看着车下的妇女,好一会就是挤不上来,他只得转身又下了车,先把孩子抱了上来,抱着大包,然后又去拉那妇女,很多乘客以为是一家子也就不在骂骂咧咧了。
“你们这是上哪?怎么没有人接?”
妇女道:
“我打电话的条子掉了,地址倒是还在,我也不认识,只说是在西门炮校,孩子爸爸受伤了,要我过来伺候,这下了火车以后就傻眼了,在这都半天了,怎么这么多人那,要是不遇见你,我们娘俩恐怕就住在这了,谢谢,快谢谢叔叔!”
女孩赶紧“谢谢叔叔!”
“ 没什么,我就是搭把手,你在西门下车呀我认识那,一会下车我送你过去!”
” 那可谢谢他叔叔了,哎呀,看你这汗,都湿透了,我也没什么,”说着可能是要掏什么,但这人太挤,手都动不得,好在孩子在售票员的座位边上夸着,有大包依仗着,要不可就遭大罪了。
随着公交车到了北苑,人下去了一大波,这下宽松了,西门到了后,东子带着这娘俩向炮炮校走去,大门口一打听,才知道不在这,住医院那,于是东子三人出了大门,正要离开时要,从里面跑出来个解放军战士,说是他们的班长,就追着去送。
“这位是……”
“是在建国门那认识的,要不是这位大哥我们女子俩还上不来车那!”
“什么,不认识呀?”
那个战士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东子,又对着那个妇女道:
“不认识怎么就跟着过来呀,没丢什么吧?”
东子一听这,火就冒了上来, 他追上去,把大包一下子就砸在了战士的身上,
“那你拿着吧,看看丢了什么没有?”
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他还得到车站再去坐车回去那!
到家才知道,家里又来事了!
3,于心不忍
夜深了,大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只有路灯在风中闪着光,与不远处的门楣广告的闪灯交相辉映。门脸房的屋门都已经关闭了。东子在丈母娘家里帮忙把大舅哥的床单被罩,锅碗瓢勺,书本衣服,装箱的装箱,打包的打包,明天就要搬家了。平儿在那收拾,哥愁眉苦脸地蹲在已经拆了的床架下面抽烟。老太太坐在外屋的床上,她刚和儿媳妇生了一肚子的气。抱着孩子走了的儿媳妇撂下了狠话”再进这个家门,甭想!”
天刚蒙蒙亮,平儿就推开了两辆三轮车过来了。
”搬家得两趟吧,咱俩一辆车,哥和三哥一辆,倒换着骑车,蹬车,挺远的,赶紧装车吧!”
“这东西装的满满当当,摇摇晃晃的,要那么多的破烂干嘛使呀,这书,这报纸,报刊,都搬走干嘛呀。”
”你都甭管,你我就管蹬车,东西别丢了就行,三哥来了,你少说话,这老三和哥最好,你可别得罪,抽烟时让着点。别没眼力见,听到没?”
“听媳妇大人的,这是搬哪去呀?嫂子怎么没见人影呀?”
“赌气那,搬那么远,上班怎么办,孩子谁看着,来回乘公交得多长时间那,实在是难那,能不生气吗?”
上路以后,出街口就上了新华大街,一路向西,柏油路上冒着火,三轮车没有动力,烧的是汗水,吱扭吱扭的,不使劲就不动态,上坡更要命,都得下来推,四个人先推一辆上去后,再回来推第二辆,因为道路没开通几年,道行树还没有形成阴凉。骄阳似火,万里无云。四个三轮车工人就这麽登上了搬家的旅途。
东子早已经汗流浃背了,平儿两颊绯红,白衬衫都被汗水塌透了,那暴露的双臂,已经通红了,这大日头的,晒暴露皮那肯定是躲不开了。
“你下来,我蹬会吧?”
“从小也没遭这么大的罪呀!”
“你不是也下乡了吗?没上大田?”
“我们插队那两年,赶上了生产队里做深加工,我们女知青根本就不用上田,我每天还可以回家那,没有受什么累!你们就不行了吧?”
东子蹬上了三轮车,平儿骑着自行车。
“ 我们受的呀,割麦子,挖河,修闸做粉条,那罪受的,唉,怎么这么远那,为什么搬到这边去呀?”
”高卑店村,哥说上班方便,再说了,时间这么紧,临时抱佛脚,上哪找合适的房子去呀?现在城里根本就没房可租,只有在农村,只有农村才能租得到房子!”
“不过,干嘛非要搬走啊,就不能委曲求全那,非要赶尽杀绝呀?”
平儿闻言,立马严肃地说道:
”少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卖了,瞎打听什么呀?”
说完,回头看看三哥的车,又紧蹬了几步,看看离开的够远了,这才低声地小声对东子道:
“你傻呀,你,真的就不知道妈的意思吗?”
看着一脸茫然的东子,平儿再次压低声音道。
“这还不是丈母娘看姑爷,怎么看怎么待见!她看着咱们天天地出去压马路,不是心疼吗?”
“是,妈每天给我做好吃的,上班不是鸡蛋,就是炸酱,真幸福啊,过去那找这么多的好吃的呀!不过我觉得不合适,那哥不恨死我了吗?”
“你知足了吧?”
“知足!”
“幸福了吧?”
“幸福,真的很幸福!”
“ 着恨活该吗?”
”活该!”
终于下道了,开始走窄的水泥路了,走了一个小时才变成了土路,然后才进一个村子,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朝西,没有门,可以看见这是一户不是很落魄的农家院落。
“这怎么也没有大门那,这晚上多不安全吗那?”
“这家可够穷的,怎么水管子种在地上了呀,也没有水池子,怎么猪跑出来了!”
”哪呀,你仔细看看,不是拴着那吗?”
“这没有下水道,也没有流水的地方,水就在院子里流,猪在院子里跑,得多招蚊子呀!”
“农村都这样!”
三哥在后面答道。
”我说三哥你怎么也不帮你五弟呀,你路子野,人脉广,在城里租套房子不成吗?非得跑这么个破地方!”
“你有本事,你找去呀,甭跟我玩这个楞个楞!”
“三哥,我哪成啊,我们铁路的,和地方的人接触不着!我又是一个小工人,就是一个卖力气的,卖苦力气的,实在是马尾拴豆腐提不起来呀!”
“那你们为什么不找单位要房啊?铁路不是有的是房子吗?”
平儿一听,这火药桶子要点着就麻烦了。
“那什么,东子你赶紧找把扫把把地先扫干净了,三哥你过来,咱们先把床搭起来,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有地方放了!”
“这房间也太小了,搭上床,桌子放哪?柜子放哪?还有箱子放哪啊!这炉子呢?”
这时当哥哥总算是开始说话了,这是出门以来的第一句话。
“这床紧靠后墙,东面放写字台,西面放大衣柜,箱子可以放大衣柜上,那两个纸箱子可以直接放在床上,尺寸我都量好了,全都放的下。炉子找不着地方甭管,以后再说,现在也不用开火,淑敏不回来,我就在单位吃,生火做饭等以后安置好了再说!”
“这村离国棉一厂多远那,干嘛非住这么个破地方啊?”东子真的不解,这还能过日子吗?
“实在找不出哪还有租房子的,这是你哥跑了好几个地方的无奈之举,前天才被人介绍到这里的,先暂时住着,有机会再说,别啰嗦了抓紧干活吧,要不还回去不了!”
”回去呀统统回去,还要庆祝一下搬迁之喜……
话还没说出来,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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