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命的诞生

1，上天送来的礼物

备产的病房里，一片片地呻吟声，一张张痛苦的脸，坐不下身子来回踱步的，扶着椅子背撅着屁股的，拽着丈夫胳膊的，满脸愁苦抽泣的，满脸怒气发不出的，劝慰的，无奈的，陪着无可奈何的，无招无落的，汇成了一片愁苦的海洋，还有一位竟然忍受不住大声地哭起来的。

还一个根本就不显怀的女人也裹在人堆里来回转悠的，不断地叙叨“你们知足吧，眼看就要生了，很快就苦尽甘来了，哪像我都掉了两个了，这第三个刚行型就住进来了，就盼着能和你们一样那！”可谁听的进去她说的呀！东子默默地想。

东子的情况也差不了哪去，平儿蜷缩在角落里，根本就坐不下也站不住，就只能弓着身子撅着，手攥着东子的手，疼的东子直咧嘴，早在中午就已经破水了，可到了现在愣是不开骨缝，进去两回都被轰出来了，“开到三再说！”怎么刚开到一个多呀，这差早着那，难怪人家不收，也实在是忙活不过来，就这备产的就满满一屋子，产房里指不定还有多少呢？

在这里慢慢地挨着吧，忍着吧，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都破水了，骨缝怎么就这么固执那，到了十一点，平儿再次让东西子扶着她过去，这次还行总算是进了产房。

东子就在这产房门口转起磨来了，来回地转悠，不时地扒着门口，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保平生了吗？保平生了吗？”护士来来去去，进进出出，一次次地只是摇头，连话都懒得回，人家也是累呀，里面的哭声一阵一阵，一会平静了，一会又响起来了，这哭声像号角，像钟声，就是没有东子想听的喊声，“刘宝平的家属过来！你的孩子生了！”这么就没有呢？难道忙糊涂啦，忘了通报啦？他现在都要急疯啦，已经忘了时间，忘了没有喝水，没有吃东西，甚至忘了除了这个产房以外还有什么，他只想听到，“刘宝平生了，生了一对双胞胎！”这个消息怎么还不到来呀！

在门口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听不到除了哭声之外的任何的声音，于是他来到了外面，蹲在了窗户底下，伸直了耳朵，每听见一次婴儿的啼哭，心里就会一阵地翻腾。每一次都感觉是自己的孩子出生了，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赶紧跑进去，等待门口去问结果，但每一次都不是他想到的，都是让他失望透顶的坏消息“不是，着嘛急呀，在外面耐心等着！”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满天的星斗已经褪去，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东子终于迎来了喊他的护士，“生了，男孩！”“两个，两个都是男孩？”护士可能遇见这事多了吧，就没跟他废话，只是白愣了一眼就进去了，不一会又出来一个护士，“生了女孩，”又看了看东子，“刘宝平家属？女孩！恭喜了！”

东子这一听傻了，怎么变了，急忙去拽，门已经关上了他急了，没用，最后气的转了一阵子走了。

天已经亮了，家里孩子的姥姥等着消息那。到了家，沉着脸的东子只说了一句“生了闺女！”说完就不言语了，孩子爷爷站了起来，瞪着眼睛说，“生男生女都一样，都姓宋，别这么哭丧着脸，给谁看那？”

苦的还有平儿，她打十一点进了产房，痛就开始了，她进去了之后，迎接她的并不是医生护士，围着她嘘寒问暖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只是一个护士让她坐上了产床上，扒开了裤子，就凉在了那里。”你没有开骨缝，你还忍不住，那你就进来，躺着等着吧？”

“产房里虽说不冷，但也不暖和，脱光了躺在那晾着，没有一个人询问探视，只是肚子上罩着一个被单，盯着她看。周围就再也没有什么了，尽管你的肚子里怎么翻江倒海，怎么苦辣酸甜，只要你不开骨缝，那你就是案板上的鱼，产房里显得非常的冷清，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出生了，那哭声和自己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孤独寂寞的深井一直向下延伸，延伸，”

平儿，这时感到有些后悔，生个孩子竟然这么难，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宝贝啊你快出来吧，妈妈这里都急死了，你没看见爸爸也在外面抓耳挠腮那……

当东子等在门口迎平儿出来的时候，平儿躺在车床上被跟前时，她脸上的潮红还没有完全地褪去，汗水还没有完全消失，一缕头发就粘在面颊，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东子愧疚道“咱们再生，一定要男孩，啊！”

病房早已人满为患，嘈杂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人，与产房那边简直成了另一个世界。医院太小了，满足不了飞速发展的社会需求了，产妇不得不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

躺在病床上的平儿又哭了起来，也可能是大夫实在是不耐烦了，临了给了她一刀，专业术语叫侧切，这麻药的劲一过，能不痛吗？而和她共用一张床的女孩也是憋屈的直哭，这平儿的身体有些宽，腿也粗，稍微不注意就挤占到了人家的地盘，后来还把人家给巩到了床下去了。有伤又摔到了地上，东子一再地道歉，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生育风潮是多么的波澜壮阔。

好在通过了关系，平儿换到了一个小房间，这里六个人的房间，不再是两个人窝在一张床上了。平儿的脸上也增添了笑容。第三天早上，是产妇迎接新生婴儿的日子。第一个婴儿出现了，是住在门口的这个女士的，他们两口子的父母已经期待多时了，所以抱进来以后，不光是他们一家子，就是屋里所有的人都去祝贺，围观，东子就在旁边瞧着，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护士抱着婴儿过来了，她满脸笑容一边恭喜着，一边把婴儿放到了称上“四斤三两！”东子一眼望过去，只见那婴儿又黑又瘦，面部皱皱巴巴的，着实吓了一跳，心里暗道“原来刚出生的婴儿这么难看，脑袋那么小，小身子那么软，那小腿蹬踹着，显得更加孱弱，感觉拿在手里会不会断了呀？”看着那对夫妻心花怒放的表情，老人们的欢喜，东子也受到了感动，面孔稍微缓和了些。

门又被推开了，“刘宝平的，接孩子！”

东子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去，没等上称就先就要去抱，只见这孩子虎头虎脑的，身子通红通红的，眼睛又黑又亮，直瞪瞪地看你，手脚都在欢呼跳跃着，又伸又踹的双手双腿来回地搅动着，那张粉嘟嘟的脸，真叫一个光辉灿烂，光亮得一点褶子都没用，圆乎乎光溜溜的透着精神。

东子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七斤八两！”啊，明白了，是孩子长的丰满了，壮硕了笑那，还是因为脸模样光芒四射一般，甭管是怎么了，东子抱过去的时候，没有一点怕弄折了的感觉。“这小胳膊小腿上，看着那一坨一坨的肉坨，鼓鼓囊囊的，圆不溜秋的，多结实呀”这东子能不乐吗？

他这一乐，平儿看在了眼里，姥姥也看在了眼里，“将来自己可以不再遭这份罪了！”平儿在心里嘟囔道。

怕平儿不得休息，大帅就先抱回了家，等再抱回去吃奶时，麻烦来了。 可能是平儿太娇惯了的原因吧，也可能是孩子吃奶晚了的缘故。等平儿抱着大帅喂的时候坏了，平儿的奶头就那么不争气，瘪瘪的贴在奶子上，愣是支楞不起来，害的大帅张着小嘴干着急，就是叼不着奶头，急的小胳膊乱摇晃，两条小腿乱蹬，哇哇地叫唤，东子更着急，那也使不上劲呀。从家里抱着大帅出来，再跑到医院去吃奶，要走约两公里的路吗，这还得说是抄近走。天太冷，路又黑，又怕冻着这么大点的孩子，来回还得钻铁丝网，绕远过去又不值得，没两天东子一赌气就不送了，所以大帅就没在吃过母乳，成了一个喝牛奶长大的孩子。

2，受委屈的孩子

“婴儿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哭，不停地哭，只有抱着，摇晃着，哼哼着，才能安静下来。这是因为婴儿的认知所决定的，他们对外界的表达方式就是哭！”姥姥一边哄着外孙女，一边对站在旁边束手无措的姑爷说。姥姥总是向着自己这个大孙女，一点委屈也不让她受，总这么抱着，颠着，哄着，就这麽惯着吧，这孩子将来好不了，东子在心里嘀咕着。

”这孩子一哭，不是尿了拉了，就是饿了，或者是那不舒服了，象现在就是屋里热，她难受，还有啊，她要是困了，也会哭，这就是闹觉。”丈母娘这是在说给姑爷的同时，也是在告诉正在炕上归置洗干净，晒好了的尿布的闺女，

“有的时候你们白天看着，让她在婴儿车里摇晃睡也不好，她白天睡多了，到了夜里就不困了，夜里不吵你们才怪那！”姥姥再次叮嘱着闺女和姑爷。这是经验，也是传承。

北京人或者是满洲人管这种垫在婴儿屁股下面接屎接尿的软布叫褯子，不知道现代人是不是已经忘了这个褯字，这个词是归属于方言类吧，看官不妨在民俗词典里查查看，我这里就不再啰嗦了。

孩子的姥姥总是这么说。估计这婴儿可能早已经知道她的杀手锏是什么了吧，不然，她为什么屡试不爽那，她已经摸到了她爸妈还有她姥姥的底牌了。

“谁叫你们不好好哄着本小姐那，不知道这拉了尿了吗？不及时帮忙解决了，那就不行，坚决不行！不让我舒服，门也没有！还想让我挨饿，让我困觉，那就更不客气了，别怪我发脾气了，你们不管是谁，只要是惹了我，那你们谁也别想安生，我就哭，我就闹，哭个没完，闹个昏天黑地，哭的喘不上气，闹的小脸一会通红，一会煞白，叫你们不好好的伺候，这就是我的小伎俩，还以颜色。

她肯定是这么想的，你不信去看看，她那对挑衅的小眼睛瞪的溜圆，是不是正得意着那？

”咱们住的里间就这么十来平米，满满当当的，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床上只有这一个后窗户，面对的还是机械厂的车间，怎么打开，只能用木板遮挡着，长年累月地不开窗，采光和通风怎么会好？又是里屋，到了夏天不闷不潮才怪那！”东子诉苦道。

他这个瘾君子，每次一要抽烟就被抢白驱逐“不怕呛着孩子，外头抽去！”所以他的牢骚最多。平儿理了理头发，以站在公平的立场上的态度，为姥姥辩解道:

“妈住在外间就好了吗？不也是就一个门，也不能太敞开了，外面对的是大街，人来人往的。房间同样满足不了通风和采光的条件，不也住了几十年了吗？就这条件怎么啦，谁让你是穷人那，社会底层都这样！”说完，就拿着面盆去接水，盆里是一堆刚从大帅身上换下来的，尿湿了的褯子，得赶紧洗干净了，再用清水投了，凉上，不然就没得使了。

”就咱们这种铺面房，水池子安装在屋子的，都是这个德行。又湿又潮的。妈天天面对，说什么了？”一边说，一边把水池子里的案板和已经洗净切好的青菜，一堆芹菜和一堆黄瓜拿起来，放到了柜子上，拿两个盘子和把菜扣上。然后放好面盆，打开了水龙头，开大了，一下子水花四溅，急忙关小了些，这才不怎么溅了，待面盆里的水多些了，这才又开大了水龙头，头也不回地对着屋里的人说:

“天天做饭洗菜刷碗，又是洗脸，又得洗衣服的，不都是在水池子里面吗，这水龙头一开，能没有水气潮气吗？这稍微不留神开猛了点，就水花乱飞，能不讨厌吗？但要是回头一想，天天去水房挑水，在屋里摆个大水缸，就好了吗？要是这么一对比，那咱们的条件不就好到天上去了吗！知足吧。家人们！”

伏天到了，通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热，不是在沙漠，也不是在盆地，更不是在阴雨绵绵的南国，这是个北方城市啊，怎么就像是一个蒸笼，热的人们都跑去游泳池里避暑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民宿，还没有农家院，也没有度假村，人们除了上班也就只有挨着，东子家是条件不错的，有了十二英寸的电视，有了一个台式的电风扇，但这对于新生儿婴儿，东子家的大小姐来说，根本就没用，她看不了电视，也吹不得电扇，只能是摇着扇子，那就不能抱着了，不干，就哭，就歇斯底里地哭，昏天黑地哭，急的姥姥没着没落的，这个小祖宗可不管她的爹妈要睡觉，要上班，满足不了她的要求，那就是一个字，“哭”！

姥姥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带着宝贝疙瘩杵门去了外面省得哭声吵着闺女姑爷。

也是难怪，这小妮子一出了门，哭声就止住了。满天的星斗，高挑的路灯，都把宋大帅给迷住了。大街上早已经没有了白天的浮躁与喧哗，寂静的商场大门前，灯光如豆，宽敞的北大街，只是偶然之间会有车辆急驶而过。微弱的晚风轻抚着，大帅笑了，笑出了声，这是凉爽的夜，温馨的夜，寂静的夜，也是姥姥疲惫的夜，辛劳的夜，满足的夜。

整个的三伏天，愣是没有一滴雨，一丝风，宋家的大小姐，几乎在一岁当中的大多半时间都是在姥姥的怀里度过的，而立夏，盛夏，三伏都是在商场门口的广场上挨过来的。不知道她将来长大成人以后，会不会记得姥姥，记得姥姥抱着她，摇晃着她，给她哼着小调，去那个华灯初上的大街。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记忆，就像现在的人们，不知道没有空调的日子怎么度过，没有冰箱的日子怎么吃饭，没有私家车的道路怎么行走，没有电脑手机的日子怎么打发，没有快递，没有支付宝，没有点外卖，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我想，他们是不会想象出来的。

摇着扇子的日子没有了，捧着书本在夜灯下苦读的情况消失了，写一封信的激情盼一封信焦急再也享受不到了，就连简单再简单不过的掏钱买东西这种事情，好多的年轻人也都记不清了，走着上学的日子，排队等车的早晨，站在柜台前看着售货员称东西的景象仿佛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我坐在高高的土地上，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这一首歌还有多少人能记得那！

这就是一九八一年的世界，一九八一的中国，这就是普通中国人都市生活，这就是东子的一家，一个在小县城里讨生活的底层人，就在这种环境下，他们的女儿出生了，降临在了条件如此简陋的生存环境当中，直到两年以后。她的天地才得到了相应的改善，那已经是东子出国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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