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忽然变得像固体。
林逸拉着苏瑶冲出钟楼时,雾气像浆糊一样黏在皮肤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短暂的“人形空洞”。钟声余韵还在空中震颤,但声音的来源却像被雾拖向地底,越来越远。
钟楼前的广场空无一人,唯独中央的喷泉在喷水。
可水泵早已锈蚀,水管也断成了几截。喷出的不是水,而是细小的雾丝——仿佛整座镇子的雾,都是从这口喷泉井眼里“泵”出来的。
苏瑶蹲下身,指尖掠过井栏。
石栏内侧刻着一道新鲜的划痕,像用剪刀尖仓促留下:
“老李在下面,他还活着。”
划痕的末端,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铜齿轮——与林逸衣袋里那枚严丝合缝。
苏瑶把两枚齿轮拼在一起,咔哒一声,竟旋出一根比发丝还细的铜针,针尖带着暗红色锈迹。
井口漆黑,像被墨汁灌满。
林逸用手机照下去,光束被雾折射成乳白色的团块,照不到底。他扯了扯井绳——本应腐朽的麻绳却异常坚韧,像新浸过桐油。
“我先下。”赵警官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两人猛地回头。赵警官的警服被雾气洇出大片水渍,胸口却不见那把钥匙的伤口。
“你刚才——”林逸话到一半停住。
赵警官抬手,掌心是那把铜钥匙,钥匙齿缺口处挂着一滴尚未凝固的血珠。“镜子里的事,别当真。”他说。
三人依次下井。
井壁并非石砌,而是一圈又一圈的铜片,每片都刻着名字——越往下,名字越新,字迹越潦草。
下到第七圈,林逸看见了自己的姓:林。
再往下三圈,出现了“林逸”全名,字迹却像出自他本人之手。
他伸手去摸,铜片忽然转动半格,像自动门的锁舌。井道侧壁随之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而入的缝。
缝隙后是一条螺旋铜梯,向下延伸。
梯级表面结着薄薄的黑冰,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咔嚓”——像踏碎昆虫外壳。
铜梯尽头是一扇圆形舱门,门中央嵌着齿轮状转盘。转盘缺一根针,恰好是苏瑶手里那根。
门开的一瞬,雾反而散了。
他们站在一处巨大的地下穹厅,穹顶布满倒置的铜镜,镜面蒙着暗红绸布。
地面是一整片平静的水面,水深不过脚踝,却清晰地映出每个人的倒影——唯独没有他们的脸。
水中央,老李被锁在一把铜椅上,椅背焊满齿轮。他低着头,胸口起伏,像在做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
赵警官踏入水中的瞬间,水面泛起涟漪。
倒影里的他忽然有了五官——却是一张陌生人的脸,苍白,瞳孔竖直。
“镜子的债,得用真名还。”倒影开口,声音像金属刮擦。
赵警官僵在原地,水面迅速冻结,将他的脚踝锁在冰里。
苏瑶冲到老李身边,用剪刀剪断铜锁。
老李猛地抬头,双眼一片灰白:“不要碰水!水里是名字。”
话音未落,水面浮起无数细小的铜片,每一片都刻着一个镇民的名字。
林逸看见最新的一片正缓缓浮出——“林逸”两个字边缘还滴着血一样的锈水。
穹厅四壁的铜镜开始旋转,绸布滑落。
镜中映出不同时间的雾隐镇:
• 没有雾的年代,镇中心是一口深井;
• 井口第一次涌出白雾,人们在雾里自相残杀;
• 黑袍人把尸体推回井里,井便长出铜片,像结痂;
• 画面最后定格在今天凌晨——林逸站在钟楼顶层,亲手把铜钥匙插进自己的喉咙。
“那不是未来,是记录。”老李嘶哑地说。
“雾隐镇每四十年重启一次,每次都会把‘调查者’的名字刻进井壁。齿轮转动,旧档案被擦除,新档案开始。”
他指向穹顶正中央——那里悬着一把巨大的铜钥匙,钥匙柄慢慢旋转,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倒计时。
“当它转完最后一格,所有人都会忘记今晚,包括你。”
赵警官脚下的冰裂开了。
他拔枪,朝自己的倒影连开三发。子弹穿过水面,却击中穹顶铜镜。镜片碎落,像一场银白的雨。
每一片碎镜落地,便化成一张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叫。
尖叫声叠加,竟成了清晰的齿轮转动声——咔哒。
铜钥匙停了。
穹厅开始上升,或者说,整个雾隐镇开始下沉。
水面迅速退去,露出真正的井底:一座锈红色的铜制小镇模型,街道、钟楼、旅馆、杂货铺,一应俱全。
模型中央,喷泉井口喷出的不是雾,而是极细的血丝。
血丝缠绕成一行小字:
“想要钥匙,就拿真名换。”
苏瑶忽然握住林逸的手,把剪刀塞进他掌心。
“剪掉我的名字。”她指向模型里图书馆的位置——那里刻着“苏瑶”,字还是湿的。
林逸迟疑半秒,剪了下去。
铜片断裂的瞬间,苏瑶整个人像被抽走颜色,变成灰白,随即碎成雾。
模型上的“林逸”二字开始滴血。
老李和赵警官同时看向他。
“轮到你决定,”老李轻声说,“是让她活在过去,还是让你活在未来。”
林逸握紧剪刀,指节发白。
咔哒。
最后一根齿轮归位。
穹厅陷入绝对的黑暗。
黑暗中,有人轻轻说了一句话——
“名字只是锁,遗忘才是钥匙。”
下一秒,林逸睁开眼。
他站在旅馆走廊,手表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
钟声没有响。
墙壁里传来极细的“咔哒”。
他转身,看见走廊尽头,苏瑶抱着那只猫,对他微笑。
她的嘴角没有血迹,只是轻声问:
“林先生,这么晚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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