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退之后

凌晨三点零一分。

　　钟声依旧缺席，整座雾隐镇却像被谁悄悄按下了静音键——连雾流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林逸站在旅馆走廊，手里攥着一把并不存在的剪刀。

　　指节还残留着金属的冰凉，却找不到任何铜片、血渍或苏瑶的灰白碎片。

　　唯一真实的，是口袋里那枚铜齿轮——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被折成四方的小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出自他自己的笔迹：

　　“不要相信三点零一分之后的任何人。”

　　落款是“林”，日期却是明天的日期。

　　走廊尽头，苏瑶仍在微笑。

　　猫在她怀里发出呼噜声，像一台过热的机器。

　　林逸后退半步，脚跟撞倒了什么——是一只铜制钥匙盘，上面挂满一模一样的钥匙，每一把都刻着“井”字。

　　钥匙盘落地的声响像某种开关。

　　整条走廊的灯突然全亮，刺得他眯起眼。

　　灯光里，所有房门同时打开，却空无一人。

　　门牌号全部变成了“404”。

　　苏瑶走近一步，声音轻得像雾：

　　“你找到钥匙了吗？”

　　林逸没回答。

　　他注意到苏瑶的瞳孔深处，有一圈极细的铜环，像齿轮在缓缓转动。

　　猫忽然从她怀里挣脱，蹿进其中一扇404。

　　苏瑶转身追去，背影在门框里一闪，门随即闭合。

　　门锁里插着一把钥匙——正是林逸口袋里消失的那枚铜齿轮形状。

　　林逸拔出钥匙，门后却并非房间，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水泥坡道。

　　坡道四壁布满电缆，每隔十米便有一盏红色应急灯，像动脉里流动的血。

　　空气里飘着铁锈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下行约五十米，坡道尽头出现一道防爆门。

　　门旁刷着旧式警示：

　　“雾压实验通道 非授权勿入”

　　门把手下方，有一个硬币大小的齿轮凹槽。

　　林逸把铜齿轮按进去——

　　咔哒。

　　门开了。

　　门后是一间巨大的档案室。

　　天花板低矮，灯管嘶嘶作响。

　　一排排铁柜贴着泛黄标签：

　　“1975-循环A”

　　“1995-循环B”

　　“2015-循环C”

　　最新的一格写着：

　　“2035-循环D（进行中）”

　　林逸拉开“2035”抽屉。

　　里面只有一张档案卡：

　　【实验编号：D-001】

　　【姓名：林逸】

　　【角色：变量】

　　【状态：已觉醒】

　　【处理方案：重置 or 回收】

　　卡片背后别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站在钟楼顶层，胸口插着那把铜钥匙，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笑。

　　档案室另一端传来翻页声。

　　林逸循声而去，看见老李坐在唯一的书桌前，正用钢笔在一张空白卡片上写字。

　　老李的左手腕戴着医院病人用的塑料环，上面写着：

　　“雾隐镇精神病院 A-17 李守财”

　　老李抬头，目光清明得吓人：

　　“我每写一张新卡片，镇子就重新下雾一次。

　　你已经是第四次出现在这张桌子对面了。”

他推过刚写完的卡片——

　　【实验编号：D-004】

　　【姓名：林逸】

　　【角色：记录者】

　　【状态：待回收】

　　林逸抓住老李的衣领：“苏瑶呢？”

　　老李指了指天花板。

　　那里有一片单向玻璃，玻璃后是浸泡在淡黄色液体里的苏瑶。

　　她闭着眼，嘴角仍保持微笑，像被时间暂停。

　　液体表面漂浮着一块铜片——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齿轮符号。

　　老李轻声说：

　　“她自愿做‘锚’，好让下一次循环还记得你。

　　但锚也会生锈。

　　第四次，是最后一次。”

　　档案室的灯管突然爆裂。

　　黑暗中，林逸听见自己心跳与齿轮声重合：

　　咔哒、咔哒、咔哒……

　　频率越来越快，像倒计时。

　　紧急灯亮起，一切都变了——

　　档案柜全部消失，只剩正中央那口深井。

　　井沿镶满铜镜，镜面映出无数个林逸，每个他都在做不同的选择：

•　跳井

•　剪断苏瑶的线

•　用钥匙刺向自己

•　转身逃离

　　真正的林逸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开始脱离脚掌，沿着地面爬向井口。

　　影子回头，对他做出“嘘”的手势，随后纵身跃下。

　　井底传来一声清晰的、金属落地的脆响：

　　“当——”

　　雾散了。

　　天光微亮，小镇的轮廓第一次没有雾的遮挡，像被水洗过的模型。

　　旅馆的老板娘在楼下扫地，抬头冲他笑：

　　“林先生，昨晚睡得好吗？”

　　钟楼完好无损，钟声在七点整准时响起。

　　杂货铺门口，老李正把“今日特价”的牌子搬出来。

　　图书馆的苏瑶推窗换气，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细小的齿轮闪着光。

　　林逸摸向口袋——

　　铜齿轮不见了，纸条也不见了。

　　只剩下一枚崭新的门卡，塑料边缘还留着机器切割的温热。

　　【雾隐镇精神病院 访客证】

　　姓名：林逸

　　探访对象：A-17 李守财

背面印着一行小字：

　　“第四次循环结束，第五次将于今晚02:17开始。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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