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的第一天

公车在雾外停下。

林逸——或者说“佚名”——下车时，鞋底踩到的不是柏油，而是一页被撕掉的故事纸。

纸面空白，边缘却渗出淡红色的格子，像稿纸在流血。

站牌背面贴着一张即时打印的告示：

“欢迎入职雾隐镇编辑部

职位：变量回收员

试用期：一天

报到地点：图书馆地下室（原档案室）”

落款是一只齿轮形状的公章，日期是今天。

图书馆大门没锁。

门把手上挂着手牌，写着“苏瑶 请假条”。

请假条背面是她的字迹：

“第5次循环，我请读者代班一天。

——记得把故事还给我。”

地下室的门变成了老式活板，像印刷厂的排字间。

推门进去，空气里是油墨与热蜡的味道。

一排排铅字架之间，赵医生、老李、老板娘都在埋头排版。

他们穿着同样的灰围裙，胸口的号码分别是：

A-17（赵）

B-04（李）

C-01（老板娘）

而空着的工位，号码是：D-00（佚名）。

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的手稿，标题：

《第十章 佚名的第一天》

墨迹未干，末尾刚好停在“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的手稿……”

林逸的指尖刚碰到纸，文字便自动往后跳了一行：

“林逸的指尖刚碰到纸，文字便自动往后跳了一行。”

老李递给他一把排字钳：

“把多余的名字拣出来，铅字重熔，明天就能换新故事。”

铅字盒里，所有“林”字都被磨平，只剩一个孤零零的“逸”字。

老李叹气：“这个字太锋利，总割破纸。”

赵医生把一张打样递给林逸。

打样是报纸头版，头条标题：

《失踪作家林逸确认身亡》

副标题：

“尸体于雾隐镇深井发现，手中紧握未出版手稿最后一页”

报纸日期：明天。

林逸翻过背面，整版空白，只印着一个齿轮水印。

老板娘推来一台老式油印机。

“印完这一批，我们就能下班。”

油墨滚筒上沾着暗红色颜料，气味像铁锈。

她递给林逸一张湿纸，纸上只有一个空白的方框：

“把今天的你盖下去，故事就完整了。”

林逸把空白方框对准滚筒。

机器启动瞬间，油墨却渗出了字迹——

不是新闻，而是一段手写留言：

“如果你看到这句话，说明循环已经泄露。

请立刻在下一页写下‘全书完’，然后关机。

——作者留”

林逸抬头。

整个排字间的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看着他。

他们的脸开始像铅字一样松动、脱落，最后变成一堆反着的字母：

赵医生 → 明启赵

老李 → 财守李

老板娘 → 板娘老

字母在地板上滚动，拼成一句话：

“名字颠倒，循环倒带。”

滚筒继续转动，白纸吐出第二张：

《第十一章 佚名的第二天》

林逸伸手去拽纸张，纸却像活物一样缩进机器。

油印机发出老式打字机的咔哒声，自动排版：

“第十一章 佚名的第二天

佚名醒来，发现自己仍在编辑部……”

林逸抓起排字钳，把滚筒撬停。

机器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油墨四溅。

溅到墙上的墨点慢慢组成一扇门：

“紧急出口”

门后是一条漆黑的通风管。

林逸爬进去，身后传来铅字倒塌的哗啦声。

管道尽头，是一间儿童尺寸的放映室。

屏幕上正播放一段黑白默片——

十岁男孩站在井边，往井里丢下一本书。

书的封面写着：《林逸》。

男孩回头，对着镜头打出手语：

“我把名字还给你，你把故事还给我。”

影片戛然而止，屏幕下方弹出一个小小键盘：

【请输入真名】

光标闪烁。

林逸把双手放在键盘上，却发现自己忘了怎么拼写。

字母在他指缝里像水流走，只剩一个音节：

“Yi——”

键盘自动补全：

Yi → 佚名

屏幕跳转：

【确认注销？ Y/N】

林逸按下 Y。

放映室开始坍缩，四壁变成纸页，唰唰合拢成一本书。

书脊上，铜齿轮最后一次转动，发出极轻的“嗒”。

封面浮现：

《雾隐镇》

作者：佚名

最后一页空白，只留一行等待印刷的铅字：

“全书完。”

林逸拿起笔，在那行字后面补了三个字：

“……未完。”

纸页瞬间吸干墨迹。

书页合拢，世界安静。

远处传来一声遥远的、解脱的钟声。

这一次，是清晨七点整。

作者：

作者：谢谢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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