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页之后

7月20日，清晨七点零一分。

　　林逸站在没有雾的街口，口袋里的空白齿轮开始发烫。

　　发烫的方式很奇怪——像有人隔着一层世界，把指尖按在上面，轻轻旋转。

　　旋转带来一阵低频的耳鸣。

　　耳鸣里夹着细碎对话：

　　“他又回到第零页了。”

　　“这次记得把笔拿走。”

　　“不，让他写。”

　　齿轮表面浮出一行微刻小字：

　　【请翻到背面】

　　背面不是金属，而是一层极薄的纸，像被熨斗烫在铜上。

　　纸上只有一条横线，横线下方印着：

　　“ 在此签名，故事继续。”

　　林逸没带笔。

　　他抬眼，看见街道两旁的橱窗同时亮起一行霓虹：

　　“借笔处→”

　　箭头指向喷泉。

　　喷泉依旧干涸，井口却插着一支老式蘸水钢笔，笔尖朝下，像一柄倒悬的剑。

　　笔杆刻着编号：000。

　　林逸握住它，井水忽然涨起，水面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段尚未发生的文字：

　　“林逸蘸了蘸井水，写下第一个词——”

　　文字停在水纹中央，等待他落笔。

　　他写下：

　　“佚名”

　　墨迹刚触及水面，井水瞬间染成黑色，像一整瓶墨汁被打翻。

　　黑色逆流而上，沿着笔杆爬进他的虎口，在皮肤下聚成一条极细的铜线。

　　铜线一路蜿蜒，最终停在左腕内侧，变成一枚微型齿轮刺青。

　　刺青转动半格，发出“嗒”。

　　整条街的霓虹同时熄灭，橱窗里出现倒计时：

　　00:09:59

　　倒计时上方浮现一句话：

　　“请在十分钟内抵达编辑部，否则故事强制开机。”

　　编辑部地址不再是图书馆，而是钟楼顶层——

　　那口曾经倒悬铜镜的穹厅，如今挂着一块新招牌：

　　“第零页编辑部 夜班仅此一晚”

　　林逸奔向钟楼。

　　沿途所有门牌号都变成了“000”，像整座城市被格式化。

　　钟楼大门洞开，螺旋楼梯却缩成一条垂直的铁索，直通穹顶。

　　铁索冷得像活物。

　　每爬三米，就有一颗铜珠顺索滑落，经过他时低声报数：

　　“负三、负二、负一……”

　　报数声越近，刺青齿轮转得越快。

　　00:00:03

　　林逸跃入穹厅。

　　穹顶没有灯，只有一张悬浮的纸——

　　纸面空白，边缘却滴落黑色水珠，像未干的墨迹。

　　纸下方摆着一台打字机，键盘缺了全部字母，只剩一个空格键。

　　倒计时归零。

　　打字机自己动起来，空格键疯狂敲击：

　　“嗒嗒嗒嗒——”

　　纸面却毫无痕迹，仿佛文字被敲进了空气。

　　林逸伸手按住空格键。

　　敲击声骤停。

　　纸上浮起一行他从未写过的字：

　　“第十一章 第零页之后

　　——佚名终于握住了笔。”

　　字成的同时，纸裂成两半。

　　裂缝里跌出一本极小的袖珍书，封面写着：

　　《雾隐镇·第零版》

　　作者：未填写

　　出版社：佚名

　　林逸翻开扉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车票：

　　“000号线 全程0站 终点：读者”

　　检票口就在打字机旁，闸机滴答作响，却只识别空白。

　　他把袖珍书放进闸机。

　　书页立刻被吸走，化作一叠空白稿纸，落在出纸托盘。

　　稿纸顶端印着：

　　“第十二章 待续”

　　下方是一行灰色提示：

　　“请作者签名，故事继续。”

　　林逸拿起钢笔，笔尖却滴出井水。

　　他忽然明白：

　　签名不是写下名字，而是留下一行空白——

　　让下一个读者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填进去。

　　于是他在灰提示下方，画了一条横线：

　　“ 在此签名”

　　墨迹未干，横线下方自动浮现一行小字：

　　“——故事继续，雾永不散。”

　　穹厅开始上升。

　　不是电梯，而是整个钟楼像一页被翻动的纸，轻轻合上。

　　最后一秒，林逸听见无数齿轮同时轻响——

　　不是咔哒，而是心跳。

　　睁眼。

　　他坐在一张陌生书桌前，窗外是任何一座城市的清晨。

　　桌上摊开的稿纸写着：

　　《雾隐镇·第十二章》

　　作者：

　　林逸抬起笔，把最后一格留空。

　　齿轮刺青在腕间安静旋转，

　　这一次，

　　没有声音，

　　只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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