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署名

林逸把钢笔帽重新拧紧，像给一段呼吸封口。

　　窗外并非任何一座城市，而是一面巨大的、正在缓缓翻页的稿纸。

　　纸的背面是夜空，正面是黎明——墨迹未干，随时会被风抹平。

　　桌面上的稿纸自动翻页。

　　第一行仍是：

　　《雾隐镇·第十二章》

　　作者：*************

　　横线下方，却多了一粒铜屑，像有人故意撒下的句号。

　　铜屑开始膨胀，长成一枚薄薄的齿轮名片。

　　名片正面只有一个职位：

　　“故事续写员（临时）”

　　背面是一行空白的签名栏，以及一句极小的备注：

　　“签在此处，你将获得一分钟的真实时间。”

　　林逸没有立刻落笔。

　　他抬头，看见房间四壁逐渐透明，变成一排排悬空的座椅——

　　每一把椅子上，都坐着一个“他”：

•　十岁的他，抱着失踪的猫；

•　第一次坠井的他，胸口插着钥匙；

•　编辑部夜班的他，油墨沾满指尖；

•　第零页的他，腕间齿轮仍在旋转。

　　所有“他”同时开口，声音像多轨录音重叠：

　　“写吧，写完就自由。”

　　“别写，写完就消失。”

　　“写下我的名字，我替你活。”

　　“写下你的名字，我替你死。”

　　林逸把齿轮名片放在桌上，用钢笔尖轻轻压住。

　　齿轮立刻凹陷，变成一枚钥匙孔。

　　孔里传出极细的滴答——像倒计时，也像心跳。

　　倒计时跳到00:00:59时，桌面弹出一行浮字：

　　“请在剩余59秒内，为故事选择作者。”

　　选项只有两个：

A 继续佚名

B 归还姓名

　　林逸把钢笔横在选项之间，笔尖同时指向A与B。

　　墨迹在空气里分叉，形成第三条选项：

C 让作者栏永远空白

　　倒计时跳到00:00:10。

　　所有“他”开始褪色，像被橡皮擦掉的铅笔画。

　　只剩十岁的他仍抱着猫，猫尾巴上缠着一张车票：

　　“0号线 第∞次往返 终点：空白”

　　00:00:03

　　林逸把钢笔帽拧开，倒扣在桌面——

　　笔尖对准空白横线，却滴不出一滴墨。

　　墨囊里只剩井水，清澈到可以看见井底的月亮。

　　00:00:01

　　他忽然笑了，用空笔在作者栏画了一条无限符号：

　　∞

　　符号刚闭合，所有倒计时归零。

　　房间、座椅、城市、稿纸，一并折叠成一张薄薄的明信片。

　　明信片正面印着雾隐镇全景，背面只有一句话：

　　“故事因空白而继续。”

　　落款：无。

　　明信片从林逸指间滑落，飘向地面。

　　落地瞬间，化作无数空白稿纸，像雪。

　　雪片中央，一枚铜齿轮安静旋转，齿与齿之间，夹着一根刚发芽的青草。

　　风从青草尖端吹起，吹散了雪，也吹散了雾。

　　林逸听见极远的地方，有人轻声说：

　　“第十三页，将由风来写。”

　　他弯腰拾起青草，齿轮自动脱落，滚进草丛，消失不见。

　　青草在他掌心留下一滴露水。

　　露水映出一张没有名字的脸——

　　那张脸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进阳光。

　　林逸松开手。

　　青草落地，生根，开出一朵极小、极白的花。

　　花瓣上，隐约可见一行微刻小字：

　　“献给所有未被写下的名字。”

　　钟声第三次响起。

　　这一次，没有铜，没有雾，没有井，

　　只有风穿过花瓣，

　　发出一声极轻的——

　　“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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