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初露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刚漫过度假村的屋顶，林野就被楼下的脚步声吵醒了。他抓过外套跑下楼，看见大厅里站着两个陌生的年轻人。

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一道浅粉色的疤痕，手里正转着一把折叠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女生扎着高马尾，T恤上印着复杂的地图纹路，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滑动，屏幕里是秦岭山脉的三维模型。

“这就是林野吧？”男生停下转刀的动作，朝他伸出手，掌心带着层薄茧，“我是小柯。”

“晓雨。”女生抬头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昨晚刚从山里回来，比预计的早了半天。”

老炮端着豆浆从厨房走出来：“正好，我跟你俩合计过了，小林子是块好料子，但基础太差。这一周你俩辛苦点，小柯负责把他的体能和格斗练起来，晓雨给他补补猎人的基础知识。”

林野愣了愣：“体术指导？知识指导？”

“不然呢？”小柯挑眉，突然伸手朝他肩头推来。林野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被小柯更快的另一只手扣住手腕，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就这反应速度，遇上污染体跑都跑不掉。”

晓雨收起平板，从背包里掏出一叠资料：“这些是秦岭地区已知的污染记录，还有地缝周边的地质数据。猎人不止要会打，还得懂怎么躲，怎么预判风险。”

训练从当天下午开始。

体术馆里，小柯扔给林野一副护具：“先从基础的闪避和卸力学起。我出拳，你不用挡，只用躲。”

第一拳过来时，林野只觉得眼前一花，护具的肩甲就被砸中，震得他后退两步。小柯收回拳头：“看清楚了，我的肩膀会先动，重心在左脚就是左拳，右脚就是右拳。”

他放慢动作演示了几遍，林野渐渐摸到规律。当小柯的右肩微沉时，他猛地向左侧扑过去，堪堪避开拳头，后背却撞到了训练垫上。

“不错，反应快了0.3秒。”小柯抱臂站着，“再来。”

另一边的休息区，晓雨正指着资料上的图片讲解：“先给你说说秦岭地缝。它不是普通的地质裂缝，是自然界最特殊的‘通道入口’。”她铺开一张手绘地图，指尖划过标注着暗红色线条的区域，“从卫星探测和古籍记载来看，地缝深处连通着地心——那是个完全不同于地表的世界，是所有神明和神兽的居所。”

林野擦了把汗：“地心？神明住在哪里？”

“没错。”晓雨点点头，翻过一页资料，上面画着盘旋的巨龙和展翅的凤凰，“不管是东方的神龙、凤凰，还是西方的独角兽、格里芬，这些传说中的神兽都栖息在地心。而那些你听过的神明，比如掌控雷霆的宙斯、司掌生死的阎罗，也都在那里维持着某种平衡。”

她顿了顿，指尖点向另一张布满爪痕的照片：“但地心的屏障并非永远稳固。一旦出现裂痕，里面的东西就会顺着地缝跑出来——你遇到的蚀骨蛇、秦岭常见的石面人，包括其他地方出现的污染体，全都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它们适应了地表环境后，会不断繁殖、变异，对人类造成威胁。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顺着地缝找到屏障的薄弱点，阻止更多‘东西’跑出来，顺便查清最近异常能量波动的源头。”

晓雨又拿出几本图鉴，话锋一转：“对了，还得给你讲讲猎人的等级。咱们这行可不是随便叫的，总共分六个等级，从高到低排是A、B、C、D、E，还有最低的F级。”她在纸上写下字母，“F级基本是刚入行的新人，只能处理些小规模的污染残留；E级能对付普通污染体，像你现在入门了，慢慢就能到这个水平；我们目前是D级，能组队处理中等强度的任务，比如这次秦岭的勘察；至于C级和B级，才算真正有资格靠近地缝深处，甚至进入地心狩猎——那需要实打实的实力，至少得单杀过三只以上的高阶污染体。A级猎人则是传说级别的，据说全国不超过十个，都是能硬撼神兽残肢的狠角色。”

“那有没有官方组织管这些事？”林野追问。

“有个叫‘守门人’的官方机构。”晓雨抽出一张印有徽章的资料，徽章是交叉的长剑与罗盘，“他们专门负责探测全球各地的地缝位置，在关键节点建立观测站，还会给我们这些民间猎人发布任务、提供装备。不过他们规矩多，行事谨慎，不像我们这么灵活。”

她的语气沉了沉：“有正就有邪。还有个叫‘杜亚’的邪教组织，你得格外提防。他们不信神明，反倒疯狂崇拜克苏鲁那套东西，觉得地心深处的混沌力量能‘净化’世界。这帮人会主动破坏地缝屏障，甚至献祭活人引诱污染体出来，前几年在云南的地缝事件里，就有他们的影子。遇上穿黑袍、身上画着章鱼触手纹身的，别废话，直接跑，然后报给守门人。”

晓雨继续讲解怪物知识：“除了神明，我们还得了解各种从地缝跑出来的怪物。比如‘蚀骨蛇’，毒液能溶解金属，但惧怕高温；‘石面人’靠吸收岩石生长，后颈的褶皱是唯一没有硬化的地方，用锐器刺入能让它瞬间瘫痪。还有‘影魅’，只在无光环境活动，会模仿人类的影子，被它缠上的人会逐渐失去体温，必须用强光照射才能逼退。”

她一边说一边翻到对应的插图，笔触精细的画像旁标着密密麻麻的注解：“这些都是前辈猎人用命换回来的经验，记不住就得自己用伤口去试——后者通常没有第二次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林野的生活被训练填满。

每天清晨，小柯会拽着他去度假村后面的山路跑步，直到他喘得像条狗才停下。上午是体能训练，俯卧撑、深蹲、障碍跑，小柯的要求近乎苛刻，哪怕他的胳膊抖得抬不起来，也只会递过一瓶水说“歇五分钟继续”。

下午的知识课，晓雨把林野带到了资料室。这里摆满了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古籍、档案和研究报告。“坐吧，今天先给你讲讲我们这个世界隐藏的秘密。”晓雨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古籍，放在桌上翻开。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在地心要强行修炼体术，而不能使用热武器吗？”晓雨看着林野，目光认真。林野摇了摇头，一脸疑惑。

“因为神明的神力异常强大。”晓雨的声音低沉而严肃，“这些神明的神力超乎想象，一旦他们施展力量，所有人类的热武器都会瘫痪，电力系统也会全面崩溃。所以，在可能遭遇神明的地心，体术才是我们最可靠的依仗。”

林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神明真有那么厉害？”

“是的。”晓雨点了点头，“比如古希腊神话中的宙斯，他是天空、雷电之神，掌控着雷霆的力量；还有古印度神话中的湿婆，他是毁灭与创造之神，兼具恐怖与仁慈的双重性格，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在中国神话里，三清四御，他们居于天庭，掌握着天地间的各种法则。这些神明虽然大多隐匿在历史的深处，但他们的力量对我们这个世界的影响从未消失。”

晓雨又从书架上拿下几本资料，继续说道：“除了神明，我们还得了解各种怪物。比如‘蚀骨蛇’，你之前遇到过，它的毒液腐蚀性极强，能瞬间溶解人体组织，但它惧怕高温，只要用火焰就能克制它。还有‘石面人’，它的表面坚硬如岩石，普通武器很难对它造成伤害，但它的弱点在其后颈的褶皱处，那里的防御相对薄弱。”

傍晚的大厅里，老炮正在检查装备，瞎子坐在桌边擦拭一把细长的匕首，阿萤和小雅对着地图标注路线。

“明早六点出发。”老炮把最后一把信号枪塞进背包，“越野车已经备好，四个小时能到山脚下。”

林野摸着自己胳膊上新增的几块淤青，心里却异常踏实。这一周的训练像一块磨刀石，不仅磨掉了他动作里的生涩，也磨平了他心底残存的怯懦。

“地缝里信号很差，对讲机可能失灵。”晓雨把一个指南针和一卷防水地图塞进他的口袋，“跟着标记走，别掉队。”

夜色渐深，林野躺在床上，摸了摸枕头下的铜片。和一周前不同，这次他心里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越野车就已经驶离了度假村。车窗外的景色从成片的绿植变成连绵的山影，老炮开着车哼着跑调的歌，阿萤在副驾上调试着探测仪，后座的小柯和晓雨凑在一起研究着最新的地形数据。

林野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山峦，握紧了口袋里的短刀。

秦岭地缝就在前方，那个通往地心的入口，正等着他们推开。而门后那些栖息了千万年的神明与怪物，也即将迎来新的访客。越野车碾过一段坑洼路，车厢里的矿泉水瓶哐当乱响。老炮猛打方向盘避开横在路中间的枯树干，嘴里骂骂咧咧的：“这破山路，比去年去湘西那次还难走。”

阿萤在后座正给无人机换电池，闻言抬头看了眼窗外：“秦岭这地段本来就邪乎，三千万年前人神大战的时候，据说这儿是主战场之一。地壳都被打变形了，现在能有路走就不错了。”

“人神大战？”林野从副驾转过头，手里还捏着晓雨给的怪物图鉴，“晓雨昨天提了一嘴，说那时候打得天崩地裂的，是真的假的？”

瞎子靠在车门上，指尖捻着串檀木珠子，闻言轻笑一声：“小姑娘给你看的资料里，是不是只写了‘史前大规模能量冲突’？”

“是啊，她说太古老的事没实证，只能当传说听。”

“屁的传说。”老炮啐了口唾沫，腾出一只手往林野面前凑，掌心赫然有道蜿蜒的疤痕，从虎口一直爬到手腕，“看见没？这疤看着像被火烧的，其实是三年前在殷墟遗址，被块带神性残留的青铜片烫的。那玩意儿就是人神大战时候的兵器碎片，三千万年了，上面的火劲儿还没散呢。”

阿萤把无人机塞进背包，接过话头：“老一辈猎人里，有专门研究那场战争的。说是那时候神明还没躲进地心，就在地表跟人类打了足足五百年。刚开始人类哪打得过啊？宙斯一道雷就能劈平一座城，湿婆睁开第三只眼，连喜马拉雅山都能削掉半块。”

林野皱起眉：“那人类凭什么赢？”

“不是赢了，是打惨了，两败俱伤。”瞎子的声音慢悠悠的，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人类靠的是命填。那时候的人跟现在不一样，天生能感知地脉里的灵气，能锻造带符文的兵器，还有些部落能跟神兽缔结契约。最狠的是昆仑那边的先民，据说他们能献祭整个部族的生命力，召唤‘天罚’，硬生生把奥丁的瓦尔哈拉神殿打落云端。”

“奥丁？北欧那个独眼战神？”林野追问。他昨天刚在晓雨的资料里见过这个名字，旁边配着张石刻拓片，画着戴鹰盔的战士骑着八足马。

“就是他。”老炮踩了脚油门，车子冲上一个陡坡，“不过要说最吓人的，还得是希腊那边的哈迪斯。那主儿根本不亲自下场，就躲在冥府里放冥域军团。那些军团士兵不是活物，是用死者灵魂炼的，砍碎了还能重组，没完没了。听说有次他把冥河倒灌进幼发拉底河，沿岸的城邦全成了死城，河里爬出来的怨灵吃了整整三个部落的人。”

林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图鉴边缘：“那最后怎么停下来的？”

“因为有人捅了马蜂窝。”阿萤从包里翻出块压缩饼干，掰了一半递给瞎子，“有个叫‘刑天’的人类战神，砍了宙斯的亲弟弟普罗米修斯的头。宙斯怒了，召集了奥林匹斯山所有神明，要把人类赶尽杀绝。结果这时候地心出了乱子——那些被神明镇压的古老混沌势力趁机反扑，神明腹背受敌，才跟人类签了停战协议，退回地心守着他们的地盘。”

“刑天？”林野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是那个‘刑天舞干戚’的刑天？”

“就是他。”瞎子终于停下捻珠子的手，黑绸布转向林野的方向，“不过传说没写全。他砍普罗米修斯的头，是因为普罗米修斯把‘火种’给了人类，却在火种里掺了神明的血——那血会让人类逐渐变异成怪物。刑天是为了救剩下的人，才当众斩了他。”

老炮突然笑起来：“说起来，小林子你知道不？咱们猎人用的很多战术，其实都是从那时候传下来的。比如对付高阶污染体要攻击眉心，就是因为当年人类发现，神明的神力核心都在眉心；还有用符文布裹兵器，也是学先民的法子，能削弱神性防御。”

林野翻图鉴的手顿住了。书页上正好是“石面人”的资料，标注着“弱点：眉心符文烙印”。。

“那……人类这边有没有厉害的领袖？”他追问，声音有点发紧。

“有个叫‘轩辕’的部落首领，据说能号令雷电，骑着黄龙跟蚩尤打了七天七夜。”阿萤说着，从背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拓片，递给林野，“这是在三星堆挖出来的，上面刻的就是他。你看这纹路，跟你那块铜片像不像？”

林野接过拓片，心脏猛地一跳。拓片上的人穿着兽皮裙，手持青铜剑，胸口的纹饰赫然与铜片背面的纹路一模一样。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人的眼睛是竖瞳，瞳孔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老炮说的没错，那场战争留下的东西太多了。”阿萤收回拓片，“秦岭地缝之所以特殊，就是因为它是当年人神大战的‘裂隙’之一。神明退回地心时，有不少残兵和神兽被困在了地表，就顺着这些裂隙躲进了深山。我们这次要找的，可能就是其中一只的巢穴。”

老炮突然猛踩刹车，车子在碎石路上滑出半米才停下。他指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口：“到了。看见那片黑雾没？不是山里的瘴气，是神性残留形成的‘界膜’，三千万年了还没散干净。”

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山口处果然飘着一团灰黑色的雾气，像凝固的墨汁，连阳光都穿不透。他的指尖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幻觉——铜片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像有生命似的。

“怕了？”老炮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戏谑。

林野攥紧口袋里的铜片，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看着那片黑雾，他心里没有恐惧，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很久以前，他也曾站在这样的山口前，握着武器，听着身后千万人的呼吸声。

“走吧。”瞎子推开车门，率先走了下去，“早完事早回来，我还等着小雅炖的排骨汤呢。”

林野跟着下车时，铜片的震动突然停了。他摸出铜片看了眼，背面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在阳光下流转着淡淡的金光，与山口的黑雾遥相呼应。

三千万年前的战争，神明与人类，契约与背叛……这些曾经只存在于传说里的词汇，此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他好像能听见风里传来的呐喊，能看见黑雾深处闪过的刀光剑影。

“发什么呆？”阿萤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再磨蹭天黑前就到不了地缝入口了。”

林野把铜片塞回口袋，快步跟上队伍。脚下的碎石在鞋底发出清脆的响声，远处的黑雾在风中翻滚，像一头蛰伏了三千万年的巨兽，终于等到了唤醒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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