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龙破岩

洞穴顶部的岩石在持续崩解，不是碎裂，是像被强酸腐蚀般化作粘稠的灰绿色流质，顺着岩壁缓缓滑落，在地面汇成冒着气泡的水洼。水洼里倒映出扭曲的光影，仔细看，竟全是少年那张金发碧眼的脸，只是每张脸的表情都不同，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正被无数细小的石刺穿透胸膛。

“吵死了。”

金发少年低声骂了一句，右手的刀在掌心转了个圈，银蓝色的电光“噼啪”炸响，将靠近脚边的一滩流质劈成两半。流质在电流中剧烈抽搐，化作无数条蚯蚓般的小蛇，却在触碰到刀身的瞬间被烧成青烟。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袖子被撕开一道大口子，伤口处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那是被石祖的触须扫过留下的腐蚀伤，连雷电都没法立刻逼出毒素。

石祖就矗立在他前方二十米处，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的形态了。

它的躯干像一团不断沸腾的沥青，表面漂浮着无数块不规则的岩石碎片，碎片上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半只眼球，虹膜是浑浊的暗绿色，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原本的“头颅”位置，裂开了一道横贯躯干的巨口，口器里没有牙齿，只有层层叠叠的、类似胃壁的褶皱，褶皱上爬满了白色的纤毛，纤毛顶端挂着凝固的暗红色液滴，像一串串腐烂的葡萄。

最诡异的是它的四肢。

左臂已经完全崩解，化作无数条灰白色的触须，触须末端长着吸盘，吸盘中央是旋转的螺旋状口器，正“滋滋”地吸食着洞穴里的空气，每吸食一口，触须就变粗一分。右臂则异常粗壮，由数千块石面人的残骸拼接而成，关节处露出断裂的骨骼，骨骼里流淌着暗绿色的粘液，拳头落下时，地面会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纹，裂纹里还在不断钻出细小的石面人手臂，试图抓住一切移动的物体。

“还在吃自己的同类么。”少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左肩，浅灰色的瞳孔里映着石祖右臂上那些挣扎的石面人残骸，“看来你的本源，也快撑不住了。”

石祖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巨口猛地张开，喷出一股夹杂着碎骨和毛发的黑色雾气。雾气落地的瞬间，化作无数只巴掌大的石质昆虫，昆虫的翅膀是半透明的岩石薄片，翅膀上布满了细小的血管状纹路，爬行时发出“沙沙”的声响，朝着少年涌来。

少年的反应快得像道闪电。

他左脚在岩壁上轻轻一点，身体借着反作用力向后滑行，同时右手刀挥出一道扇形电光。银蓝色的雷光瞬间笼罩了方圆五米，那些石质昆虫在接触雷光的瞬间就被引爆，化作漫天飞散的石屑，但更多的昆虫从黑雾里钻出来，前仆后继，像一场永无止境的石雨。

“速度变慢了。”少年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动作迟滞了半秒，左臂的腐蚀伤正在扩散，黑色已经蔓延到了手肘，“再拖下去，毒素会顺着血管爬到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握住刀柄，将那柄凝着白霜的刀拔了出来。刀身刚离开刀鞘，周围的温度就骤降，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冰晶落在石质昆虫身上，瞬间将它们冻结成琥珀状的标本。但石祖的黑雾还在不断涌出，冻结的标本很快就被后续的昆虫撞碎，化作更细小的冰碴。

石祖的右臂突然抬起，那些拼接而成的石面人残骸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啸，手臂表面的岩石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类似肌肉纤维的暗红色组织。组织上布满了细小的嘴巴，嘴巴里没有舌头，只有不断颤动的触须，朝着少年的方向“嗬嗬”作响。

“来了。”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

石祖的右臂猛地砸向地面，不是攻击少年，而是砸向自己的左脚。坚硬的岩石地面被砸出一个深达数米的大坑，坑底涌出粘稠的、泛着荧光的绿色汁液，汁液里浸泡着无数具扭曲的骨骼，骨骼上还连着未腐烂的皮肉，显然是石祖漫长岁月里吞噬的猎物。

汁液接触空气后迅速膨胀，化作一只由骨骼和岩石组成的巨手，巨手的五指是五根粗壮的脊椎骨，指节处还挂着破碎的肋骨，猛地从坑底钻出，朝着少年的脚踝抓来。

少年的反应已经快到了极致。

他双脚在地面交叉滑行，身体像片羽毛般向后飘移，同时右手刀刺向巨手的腕关节。银蓝色的雷光顺着刀身注入，巨手的脊椎骨发出“噼啪”的脆响，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但那些蠕动的暗红色组织很快就填补了裂纹，巨手的速度丝毫不减。

“嗤啦——！”

巨手的指尖擦过少年的小腿，裤子瞬间被腐蚀出五个大洞，皮肤被划出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的血液刚流出来就变成了黑色，散发出刺鼻的焦味。

少年闷哼一声，借着这股冲击力翻身跃起，落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他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黑色的血液正在凝固，伤口周围的肌肉失去了知觉，像被注入了铅液。

“不能再留手了。”

少年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浅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暗金色的光芒。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在血脉深处咆哮。那是他一直试图压制的东西，是属于“龙”的本能，狂暴、嗜血、毁灭一切。

石祖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巨口张开到极致，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褶皱，褶皱深处亮起一道诡异的红光。那些石质昆虫突然改变方向，不再攻击少年，而是纷纷扑向石祖的躯干，被那些蜂窝状孔洞里的眼球吞噬，石祖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原本崩解的左臂处，开始重新凝聚出一条由纯粹岩石组成的手臂，手臂上布满了螺旋状的尖刺。

“要蜕皮了么？”少年握紧了两柄刀，“可惜，你没机会了。”

他突然做出了一个让石祖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发动攻击，而是将两柄刀交叉举过头顶，银蓝色的电光和白色的冰霜在刀身交汇处融合，形成一道刺眼的光柱。光柱中，少年的身体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皮肤表面浮现出暗金色的鳞片，鳞片边缘闪烁着银蓝色的弧光，背后的肩胛骨处隆起两个大包，衣服被硬生生撑破，露出里面正在快速生长的骨翼。

“吼——！”

一声不属于人类的咆哮从少年喉咙里爆发出来，震得整个洞穴都在嗡嗡作响。他的瞳孔彻底变成了暗金色，竖瞳里闪烁着嗜杀的光芒，嘴角咧开，露出尖锐的獠牙，左臂的腐蚀伤在鳞片的覆盖下迅速消退，黑色被暗金色的血液冲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更坚韧的鳞甲。

石祖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一下，那些眼球里同时流露出恐惧的情绪，仿佛本能地畏惧这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威压。

少年动了。

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至少三倍，身体在空中留下一连串的残影，骨翼扇动的瞬间，无数道银蓝色的雷光从翼膜上喷射而出，像一场密集的雷暴，将那些还在涌来的石质昆虫彻底撕碎。

石祖的右臂和新生的左臂同时挥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少年砸来。岩石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火花照亮了洞穴，暗红色的组织和螺旋状的尖刺在灯光下呈现出狰狞的形态，仿佛要将这个突然变身的对手彻底碾碎。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

他没有躲闪，反而迎着两臂之间的空隙冲了过去。右手刀上的雷光凝聚到了极致，刀身变成了一道纯粹的银蓝色光刃，空气里的臭氧味浓得呛人，连岩石都开始导电，发出“滋滋”的轻响。

“就是现在！”

在两臂即将合拢的瞬间，少年将所有力量灌注到右手刀上，猛地向前刺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只有一道贯穿一切的银蓝色光束。光束从石祖的左肩刺入，右腰穿出，所过之处，岩石化作飞灰，暗红色的组织被瞬间蒸发，螺旋状的尖刺在雷光中寸寸断裂，那些蜂窝状孔洞里的眼球同时爆碎，流出暗绿色的汁液。

石祖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它低头看着自己被贯穿的身体，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边缘的岩石在持续崩解，暗绿色的汁液像瀑布般从窟窿里涌出，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它的半边身体，从左肩到右腰，被少年这一击彻底轰碎，连带着那些不断蠕动的组织和眼球，都在银蓝色的雷光中化为乌有。

“嗬……嗬……”石祖的巨口还在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剩下的右臂无力地垂下，那些拼接而成的石面人残骸纷纷脱落，露出下面光秃秃的岩石。

少年落在地上，暗金色的鳞片正在缓慢消退，骨翼收缩回体内，只留下两道狰狞的伤口。他喘着粗气，左臂的鳞片已经消失，露出下面新生的皮肤，虽然还带着淡淡的红痕，但已经恢复了知觉。右手刀的雷光也黯淡下去，刀身微微发烫，显然刚才那一击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

石祖的躯干开始快速崩解，失去支撑的身体像座坍塌的小山，无数块岩石碎片从空中坠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些暗绿色的汁液在接触到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微弱金光时，迅速蒸发，化作一缕缕青烟。

当最后一块岩石碎片落地时，洞穴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少年靠在岩壁上，将两柄刀插回刀鞘，浅灰色的瞳孔里还残留着一丝暗金色的残影。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鳞片已经消失，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纹路，像是什么东西刚刚褪去。

“每次都这样……”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就不能换种不这么麻烦的方式么。”

洞穴入口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大概是林野他们听到动静，又折返了回来。少年皱了皱眉，转身没入洞穴深处的黑暗里，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恢复一下消耗的体力，顺便清理掉身上残留的石祖汁液——那东西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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