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铮铮的生辰宴上,宾客如云,笑语盈盈。她坐在主位上,穿着母亲为她精心挑选的华服,妆容精致,举止优雅。然而,她的眼神却时不时地往门口瞥去,似乎在等待某个人。
终于,一阵熟悉的马蹄声传来,霍长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依旧是那身劲装,腰间佩剑,英姿飒爽,与周围精致的女眷们格格不入。宋铮铮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急忙起身相迎。
“你怎么才来?”宋铮铮嗔怪道,语气里却满是关切。
霍长缨哈哈一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路上有点事耽搁了,抱歉抱歉。”
宋铮铮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一旁的屏风后。屏风后面,放着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盒。她打开礼盒,露出一套精心改制的女装。
“这是我亲手改的,你试试看。”宋铮铮眼中带着期待。
霍长缨愣了一下,随即挑眉一笑:“那些叮当作响的衣服我可穿不习惯”。
宋铮铮轻声解释:“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繁琐的衣裳,所以我改了改。袖口更宽,方便你挽袖习武;裙摆更短,方便你策马奔腾。女子的强大和衣服并不冲突,这套衣服,既方便活动,又不失女子的风姿。”
霍长缨拿起衣服,仔细端详。她看到袖口和裙摆的细节,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她知道,宋铮铮用心良苦,既尊重她的个性,又不想让她在上京的规矩中太难为情。
她换上那套衣服,站在宋铮铮面前,转了个圈。衣服果然既方便活动,又显得她英姿飒爽,丝毫没有束缚她的自由。
“好看吗?”霍长缨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宋铮铮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看,这才是真正的你。”
霍长缨哈哈一笑,拍了拍宋铮铮的肩膀:“有你这句话,这套衣服我就收下了。”
生辰宴上,霍长缨穿着那套衣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不再像往常那样格格不入,反而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她自如地与宾客们交谈,举手投足间既有女子的风姿,又有侠女的豪爽。
宋铮铮站在一旁,看着霍长缨,心中满是欣慰。她知道,这套衣服不仅仅是一份礼物,更是一种理解和支持。女子的强大和衣服并不冲突,重要的是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既不失去自我,又能在这个世界中自在地生活。
宋铮铮和霍长缨坐在上京城郊的一片草地上,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影洒在她们身上,暖洋洋的。两人面前摆着一张小毯子,上面堆满了各种吃食:蜜饯、果脯、烤鸭腿,还有宋铮铮最爱的桂花糕。
霍长缨跑完马,仰面躺在草里,让阳光把脸晒得发烫。她顺手揪了根狗尾草叼在嘴里,晃啊晃,听青黛和芜花像两只小雀子,叽叽喳喳地剥瓜子、传八卦。
“……姜姑娘把一本《诗经》摊在案上,指节轻轻一敲,那老嬷嬷就以为里头藏着暗账,扑通跪下,鼻涕眼泪一把地招了。”青黛学得活灵活现,指尖点着空气,“姑娘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一句:‘硕鼠既招,便按规矩办。’当天就把人发落到庄子上去了。”
芜花吐掉瓜子皮,补充得绘声绘色:“如今外头传得更玄乎,说姜家姑娘心狠,老仆说撵就撵;又说她最会装,拿圣人的书当刀子使。可若不是燕世子老往她跟前凑,谁肯费这个神去编排她?”
霍长缨懒懒地“啧”了一声,用草茎指着天:“风流债嘛,向来是男人做戏,女人背锅。”
几步外,宋铮铮坐在小毡上,膝头横着半幅未干的《京郊草色图》。她一只手托腮,一只手运笔,神情悠闲得像在听折子戏。青黛的话飘进耳里,她只是轻轻挑了挑眉,顺手在画里添了一抹汁绿——那颜色太鲜,像刚被谣言割开的草,又瞬间被风抚平。
“说到底,”宋铮铮笔尖轻顿,在草叶缝隙里点出一粒小小的墨蝶,“她们恼的不是姜姑娘罚了谁,而是恼她得了燕临的青眼。”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点看戏的轻笑,仿佛说的是别人家后院翻不翻瓦,与她隔了一整个画毡。
霍长缨翻了个身,拿胳膊垫着后脑,眯眼看宋铮铮的画:“你这草,画得太乖。京郊的草,可都带着牙呢。”
宋铮铮闻言,索性执笔一甩,在画角添了两笔——
草叶边缘忽然长出细密的小刺,像流言的锯齿,却被铺天盖地的绿浪一掩,又显得柔软无害。
不止上京的草,上京的风确实是也有牙齿的。
它从朱墙碧瓦间穿过时,会悄悄啃食姑娘们裙摆上的颜色。先是磨平她们说话时尾音的弧度,再一点点吃掉眼睛里的亮——像蚕吃桑叶那样,窸窸窣窣的,等发现时已经只剩个规矩的茧壳子。
生辰宴的热闹像一坛刚开封的梨花酿,隔夜便散了。
宋铮铮坐在书案前,纸铺得平整,狼毫蘸饱了墨,手腕悬了半天,却只落下几个僵硬的字——横太平,竖太直,捺又拖泥带水,全无筋骨。
“还是不对……”
她轻啧一声,把笔一抛。狼毫在案上滚了半圈,溅出几滴墨,像几颗碎了的星子。
索性不写了。
丫鬟早将礼物整整齐齐码在湘帘外,一排小檀盒,像一队安静的小兵。
宋铮铮先看见的是那只狭长的紫檀匣。
“谢少师遣人送来的。”丫鬟捧得小心翼翼。
宋铮铮看着那只黑檀小匣,像看着一匹突然闯进花园的冷鹤——分明没有路,却偏落在了自己脚边。
父亲礼部尚书,谢危太子少师,两条官辙向来平行;京师又传谢太师最不喜朋党,连姜府的棋局也只偶尔手谈,从未听闻他与宋家有一纸寒暄。今日却遣人送礼,且偏偏在她生辰之后——这无异于雪夜叩门,门开处站的是一轮月亮,叫人意外的不是月色,而是月亮竟肯照进自己这扇小窗。
匣盖未启,她先怔了半瞬:
——“谢危?”
舌尖轻轻滚过这两个字,像含了一枚未化的冰。
京中说此人深得帝心,又生得一副谪仙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仿佛把天下好事都占尽。可他竟知道自己?不仅知道,还肯在万务缠身里分出心思备礼?
意外像早春第一滴檐水,落在她心口,凉而清脆。
指尖搭在铜扣上,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若匣中真是一支笔、一幅画,那便是把传闻里“完美”二字递到了她面前,要她亲手拆看。
匣子掀出一条缝,一股淡到几乎捉不住的冷香先扑在她脸上,像雪后松林里忽然吹来的一阵风。宋铮铮指尖一顿,心里那点子好奇被这阵风倏地吹大——她原以为自己只会看到一幅“太子少师应酬之作”:或青绿山水,或工稳花鸟,至多再加一句四平八稳的题诗,便算给礼部尚书家小姐体面。
然而素绢展开不过两寸,她便怔住。
没有颜色,没有落款,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形。
只有一条极淡的墨线——淡得像黎明前最薄的那道天光——从左上角斜劈到右下角,中途断了一次,又续了一次,断处毛而利,续处轻却韧,仿佛有人用指甲在雪里划开一道口子,又任风雪自己把伤口重新焊合。
整幅画小得可怜,却像把一整座云山、一夜暴雪、一次无声的断崖崩裂,全塞进了这寸许留白里。
宋铮铮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意外像一粒冰渣子滚过心口——她没想到谢危竟敢“这样”画:
不取悦,不装饰,连名都不肯题。
更意外的是,她竟被这寥寥一笔生生攥住了呼吸。
她下意识屏气,指腹摩挲绢边,才发现那墨线边缘起极细的毛——像是原本有更繁复的皴擦,又被他亲手刮去、擦去,最后只留下这一道最无可再减的锋棱。
原来他连“多余”的风骨都嫌赘,只留一刀。
匣中冷香仍在。
宋铮铮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层层叠叠的青绿赭石、工笔花鸟,在这道墨线前竟显出几分臃肿。
她微微启唇,却没发出声音——
意外之外,又生出一点被看穿的不服气:
“画原来可以这么不讲道理。”
她抬眼,窗外晴光大好,案上澄心纸雪白雪白。
那支方才被她嫌弃“写不出风骨”的狼毫,此刻静静躺着,像一柄突然意识到对手强大的小剑。
之后的礼物都是京中的规矩了。先是永昌伯府的三姑娘,捧来一整匣苏绣罗裙,薄如蝉翼,一抖便是一泓春水。
再是户部侍郎家的五姑娘,递上鎏金胭脂盒,揭开便是桃花雪里透出的第一抹霞。
绫罗、香粉、珠翠……堆得案几几欲倾塌。
宋铮铮笑吟吟地,指尖却只在礼物上轻轻一掠,像燕子点水,并不留恋。
最后,宋铮铮才拆那一方小小锦盒回房,那是霍长缨午后随手抛给她的,连红绸都未扎,只用一根粗麻绳潦草捆着。
她剪断绳结,掀开盒盖——
乌木匣里静静躺着一截铜制袖箭,不过三寸长,箭镞却蓝莹莹淬了寒光。
机括细如柳叶,一触即弹。
底下压着一张折得极潦草的纸,上面是霍长缨歪歪扭扭的字:
“给你保命用。三丈之内,指哪打哪。”
宋铮铮愣了片刻,忽地笑出声。
她褪下腕上玉镯,将袖箭扣在里侧。
铜器贴着肌肤,凉得像一块冰,却又莫名滚烫。
阳光下,宋铮铮抬手晃了晃腕子。
那一小截冷铁在影子里闪了闪,像极了一颗偷偷长出来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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