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矛盾与协作

DNA比对结果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唐子枡心里激起层层涟漪。陈浩的DNA出现在窗台上，这几乎是铁证——他不仅来过，还在最关键的位置留下了痕迹。可他的不在场证明又太过完美，超市监控、购物小票、小区门禁记录，环环相扣，形成了一条看似无法打破的时间链。

“矛盾点在哪？”唐子枡站在白板前，指尖重重戳在“陈浩”的名字上。“七点半离开锦绣华庭，七点五十出现在超市，八点十分到家。从锦绣华庭到超市车程十五分钟，理论上时间刚好，但……”他忽然停顿，“如果他在离开锦绣华庭后，并没有直接去超市呢？”

小李刚从监控室回来，手里拿着一叠打印的监控截图，脸色凝重：“唐哥，查了所有主干道的监控，陈浩的车确实是七点三十五分上了锦绣华庭附近的高架，七点四十五分下高架，七点五十刚好到超市门口。中间没有停车，没有绕路，监控拍得很清楚。”

“那就奇怪了。”唐子枡皱眉，“他的DNA怎么会出现在窗台上？总不能是之前留下的吧？”

“有可能是之前见面时留下的？”小李猜测，“他们毕竟是朋友，陈浩肯定去过她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靠过窗台。”

“不可能。”唐子枡摇头，“物业说陈浩最近一次来是上周五，距离现在已经五天了，窗台每天都有保洁打扫，就算有DNA也该被清理掉了。而且技术科说，DNA样本很新鲜，应该是最近24小时内留下的。”

两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梁程祺走了进来。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浅灰色的衬衫配黑色长裤，头发束成马尾，显得利落又专业。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显然是刚从法医中心过来。

“我听说DNA结果了。”她把文件放在桌上，“陈浩的？”

“嗯。”唐子枡点头，“但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完美，我们查了监控，没发现漏洞。”

梁程祺拿起那份DNA鉴定报告，仔细看着，忽然指着其中一行：“混合分型，除了陈浩的DNA，还有少量未知女性的DNA，和死者的不符。”

“未知女性？”唐子枡凑过去看，“什么意思？”

“就是说，窗台上除了陈浩和林薇薇，还有第三个人的痕迹，是个女人。”梁程祺解释，“可能是凶手，也可能是其他访客。技术科正在扩大数据库比对，暂时还没结果。”

唐子枡心里一动。女人？张曼？

“对了，”梁程祺像是想起了什么，“尸检时发现死者指甲缝里有少量皮肤组织，但DNA比对结果不是陈浩的，也不是张曼的，目前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另外，约束伤的形态再仔细分析了一下，凶手的手指可能比较纤细，力度大但指节间距小，更符合女性特征，或者……身形偏瘦的男性。”

“女性特征？”唐子枡愣住了，“可陈浩的DNA在窗台上……”

“DNA只能证明他到过那里，不能证明他就是凶手。”梁程祺的语气很平静，“也可能是他离开后，凶手才动手，然后伪造了现场，而陈浩的DNA只是恰好留在那里。或者，他是帮凶？”

唐子枡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梁程祺的话有道理。法医看的是客观证据，而他刚才差点被DNA结果带偏了方向，忽略了其他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张曼的嫌疑更大？”

“我只提供证据，不做猜测。”梁程祺摇头，“但从目前的证据链来看，张曼的动机更充分，且符合约束伤的特征分析。至于陈浩，他的DNA出现在窗台是事实，必须解释清楚原因，不能因为不在场证明就排除嫌疑。”

她顿了顿，看向唐子枡：“你们查过陈浩的车吗？行车记录仪，后备箱，有没有可能藏着凶器？”

“还没，”唐子枡说，“我们申请了搜查令，马上就去查。”

“最好再查一下他的手机通话记录和定位，”梁程祺补充，“看他昨晚离开后，有没有和其他人联系，尤其是张曼。”

唐子枡点头，立刻安排小李去办。他看着梁程祺，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法医不仅专业，而且逻辑思维极强，总能从细节里找到被忽略的线索。

“梁法医，”他难得地放低了姿态，“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两人合谋？张曼动手杀人，陈浩帮忙处理现场，然后一起伪造不在场证明？”

梁程祺想了想，摇头：“可能性不大。合谋杀人通常会有更严密的计划，现场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而且陈浩的DNA留在窗台太明显了，如果是合谋，他完全可以清理掉。更像是……意外留下的。”

“意外？”

“比如，他离开时扶了一下窗台，或者……看到了什么，慌乱中留下的。”梁程祺的目光很沉，“他可能知道凶手是谁，但在隐瞒什么。”

唐子枡觉得这个思路更合理。陈浩很可能在离开前就发现了异常，甚至可能目睹了部分过程，但因为某种原因，他选择了隐瞒，甚至帮忙掩盖。

“走，去会会陈浩。”唐子枡拿起外套。

陈浩的公司在一栋现代化的写字楼里，唐子枡和小李直接找到了他的办公室。陈浩正在开会，看到穿着警服的唐子枡，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镇定下来，跟同事说了声抱歉，把他们带到了会客室。

“唐警官，找我有事？”陈浩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姿态显得很放松，但唐子枡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我们在林薇薇家的窗台上，发现了你的DNA。”唐子枡开门见山，目光紧紧盯着他，“解释一下。”

陈浩的脸色瞬间白了，眼神有些慌乱，张了张嘴，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DNA？可能是我之前去她家的时候留下的吧，我经常去，偶尔靠一下窗台很正常。”

“可保洁每天都会打扫窗台，你上周五去的，到昨晚已经五天了，不可能还留有你的DNA。”唐子枡步步紧逼，“而且，除了你的DNA，还有第三个人的，一个女人。”

陈浩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昨晚离开的时候，微微还好好的，我们只是聊了聊工作，没发生什么。”

“聊工作？”唐子枡拿出那份项目方案，“什么工作需要你们在她家聊到七点半？而且据我们了解，你们根本没有工作往来。”

“是……是私事。”陈浩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想跟她复合，她没同意，我们吵了几句，我就走了。”

“吵架？吵什么了？”

“就是……就是一些过去的事。”陈浩避开唐子枡的目光，“我不想说。”

“不想说？”唐子枡冷笑，“是不是因为你走的时候，她已经出事了？是不是你看到了凶手？”

“不是！”陈浩猛地站起来，又坐下，“我离开的时候她真的好好的！我没有看到任何人！”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唐子枡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决定换个方式。

“你昨晚离开后，去了哪里？路线我们都查了，监控很清楚。”唐子枡放缓语气，“但我们发现，你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好像很着急，还看了好几次手机，是在等谁的消息吗？”

陈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说话。

“是张曼吗？”唐子枡忽然问。

陈浩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我们查了你的通话记录，昨晚八点十五分，你给张曼打过电话。”唐子枡拿出手机，调出通话记录截图，“聊了十分钟，聊了什么？”

陈浩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跟你说了什么？”唐子枡追问，“是不是跟林薇薇有关？”

陈浩低下头，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声音沙哑：“她说……她说薇薇可能出事了，让我小心点，别被警察怀疑……”

唐子枡和小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陈浩摇头，“我当时觉得奇怪，问她什么意思，她就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就不接了。我……我当时有点害怕，就没敢声张，也没报警……”

“你为什么不报警？”唐子枡盯着他，“你就不怕林薇薇真的出事？”

“我……”陈浩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和薇薇刚吵过架，我怕警察怀疑我……而且，张曼她……她以前就做过类似的事，故意挑拨我和薇薇的关系，我以为这次也是……”

“类似的事？什么事？”

“就是……就是之前我和薇薇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说薇薇坏话，还伪造过聊天记录，说薇薇跟别的男人暧昧……”陈浩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当时没信，跟她吵了一架，她就没再找过我了。”

唐子枡把这些信息记下来，心里大概有了轮廓。张曼很可能在陈浩离开后，进入了林薇薇家，杀害了她，然后打电话给陈浩，试探他的反应，甚至想嫁祸给他。而陈浩因为害怕和侥幸心理，选择了隐瞒，反而让自己的嫌疑更大。

“你最后一次见张曼是什么时候？”唐子枡问。

“上周……上周在公司楼下碰到的，她问我和薇薇怎么样了，我说我们已经分了，她就走了。”

“她有没有跟你提过林薇薇的项目方案？”

“提过，”陈浩想了想，“她说薇薇的方案是抄的，还说要去揭发她，我没理她。”

离开陈浩的公司，唐子枡立刻让小李申请对张曼的住处进行搜查，并调取她昨晚的行动轨迹。

“唐哥，张曼的嫌疑太大了！”小李兴奋地说，“动机、时间、还有她给陈浩打的那个电话，肯定是她干的！”

唐子枡没说话，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张曼如果是凶手，为什么要在窗台上留下自己的DNA？虽然还没确认，但那个未知女性的DNA很可能就是她的，这未免太不小心了。而且，她一个女人，能有那么大的力气造成林薇薇手腕上的骨裂吗？

他拿出手机，给梁程祺发了条消息：“陈浩承认张曼给她打过电话，说林薇薇可能出事了。我们准备去搜查张曼的住处，你要不要一起去？”

没过多久，梁程祺回复：“地址发我，马上到。”

张曼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唐子枡和小李在楼下等了十分钟，梁程祺就到了，依旧提着那个银色的勘查箱。

“法医也需要去现场吗？”小李小声问唐子枡。

“梁法医的眼睛比我们尖。”唐子枡说。

张曼的家是一室一厅，布置得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杂乱。客厅的沙发上堆满了衣服，茶几上放着吃剩的外卖盒，地上还有几个空酒瓶。

“看来生活习惯不怎么样。”小李撇撇嘴。

梁程祺没说话，径直走进厨房，打开橱柜。里面放着几把刀，有菜刀、水果刀、剪刀，其中一把银色的水果刀引起了她的注意。刀身很薄，刃口锋利，长度大约12厘米，和尸检报告里推测的凶器特征很吻合。

她戴上手套，拿起那把水果刀，仔细观察着，忽然指着刀刃上的一个地方：“这里有一点微弱的反光，像是被擦拭过，但没擦干净，可能有血迹残留。”

唐子枡立刻让小李用证物袋把刀装起来，送去技术科检验。

梁程祺又走进卧室，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大多是深色系的。她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件黑色的风衣，袖口处有一小块深色的污渍，已经干涸了。

“这个送去检验。”她把风衣递给小李。

唐子枡在客厅搜查，打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些旧照片和信件。他拿起一张照片，是张曼和几个同事的合影，其中就有林薇薇和陈浩。照片里的张曼站在陈浩旁边，笑得很灿烂，眼神却紧紧盯着陈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看来她对陈浩的执念很深。”唐子枡把照片放进证物袋。

小李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日记本，里面记录着张曼的日常，大多是工作和对陈浩的思念，但最近几页的内容却充满了怨恨和嫉妒。

“……林薇薇凭什么？她什么都比我好，工作比我出色，连陈浩都喜欢她……这次的项目一定是我的，我不会让她得逞……”

“……我看到她和陈浩在一起了，他们一定复合了，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她的！”

最后一篇日记写在昨晚，只有一句话：“一切都结束了，她不配拥有这一切。”

唐子枡合上日记本，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这日记写得也太明显了，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凶手一样，反而透着一股刻意。

“梁法医，你觉得这日记有问题吗？”他问。

梁程祺接过日记本，翻看着，忽然指着最后一页的字迹：“墨水颜色比前面的深，而且字迹有些颤抖，不像是平时的书写习惯，更像是……故意模仿自己的笔迹写的。”

“故意模仿？”唐子枡皱眉，“为什么？”

“想让我们以为是她干的。”梁程祺的眼神很沉，“或者说，有人想让我们以为是她干的。”

就在这时，唐子枡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打来的。

“唐哥，有重大发现！”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激动，“我们在张曼家搜出的那把水果刀上，检测出了林薇薇的DNA！还有那件风衣上的污渍，也是林薇薇的血迹！”

唐子枡的心猛地一沉。

水果刀上有林薇薇的DNA，风衣上有她的血迹，再加上那本充满怨恨的日记，张曼的嫌疑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可梁程祺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故意模仿自己的笔迹写的”。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看向梁程祺，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探究。

“窗台上的未知女性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吗？”梁程祺忽然问。

唐子枡立刻问技术科，得到的答案是：“出来了，和张曼的DNA完全吻合！”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张曼。

动机、凶器、血迹、DNA、日记……

似乎已经可以结案了。

唐子枡看着窗外，老旧小区的墙壁斑驳，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像极了这桩案子，看似清晰，却又藏着无数阴影。

他总觉得，这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得像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去抓张曼。”唐子枡对小李说，声音有些沉重，“但别放松警惕，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小李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立刻联系同事，布置抓捕行动。

梁程祺看着那把装在证物袋里的水果刀，忽然开口：“刀刃的磨损程度和形状，确实符合死者创口的特征，但……缺少一个关键的东西。”

“什么？”

“凶手的指纹。”梁程祺说，“刀被擦拭得很干净，只留下了死者的DNA，这说明凶手很小心，知道要清理指纹，但为什么会留下DNA和血迹？这不符合逻辑。”

唐子枡的心猛地一跳。

是啊，既然能想到清理指纹，为什么不把刀直接扔掉，反而留在家里？为什么风衣上的血迹不处理掉？为什么日记写得那么明显？

这一切，都像是故意留给他们看的。

难道真的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是谁？

陈浩？还是那个指甲缝里未知的皮肤组织的主人？

他拿出手机，给老周打了个电话，汇报了情况，请求扩大调查范围，尤其是那个指甲缝里的未知DNA和陈浩的社会关系。

挂了电话，他看向梁程祺，忽然笑了笑：“看来这案子，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梁程祺也微微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越复杂，真相就越值得挖掘。”

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两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兴奋的气息。他们都知道，现在抓到的可能只是一个棋子，真正的凶手，还藏在更深的地方。

而他们，必须把他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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