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墨家木鸢稳稳降落天机城内。

步入这座隐世之族的核心，面对柳羡之和墨白愉时，降臣处变不惊的气度消失无踪。

“伯父好！伯母好！”降臣声音微紧，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被墨白愉拉住，只能僵硬立着。目光微侧，带着不易察觉的求救看向萤勾。

萤勾却自顾不暇，被柳羡之拉着絮叨，大掌力道让她清冷面容都快维持不住。

目光扫向旁边，正撞上侯卿那双含笑的眸子，姿态优雅斜倚廊柱，唇角促狭惬意，无声传递着幸灾乐祸。

墨白愉尽收降臣细微反应，指下僵硬感令其暗笑。

抛开身世牵绊不言，她对降臣那份冷艳灵动机变下掩不住的局促，以及眼底历经风霜却未磨去的纯粹底色，生出真心喜爱。

“好孩子，别拘着。”墨白愉温声道，指腹按抚般轻拍。

话未出口，通往内院的花厅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

一人步入。红发随意束着，金眸如沉淀琥珀。步伐沉稳，透着雨后天青般的疏朗温和。

目光越过柳羡之和墨白愉，直直落在了僵硬的粉发女子身上。

时间凝固。

降臣所有感官瞬间抽离！眼中只剩下那道熟悉入骨、两百年来只萦绕于血色记忆碎片中的身影！

“砰——！”

手中不知何时被塞入的温热茶盏猛地摔落粉碎！茶水浸湿裙裾，浑若未觉。

绝不可能的惊骇淹没意识！喉间如同被无形扼住！

一声微弱、劈裂般嘶哑的音节挤出：

“……小……小叔叔？”

即灵踏入花厅瞬间，目光便钉在了降臣身上。

那双凝固着极度震惊的琥珀色眼眸，瞬间将他拉回羽灵部未灭的往昔。

“娜…”饱含积压情感的低唤几乎冲出，却在最后关头生生刹住！声线沉重用力：

“降臣！”

这二字如开启封印！降臣眼中惊骇瞬间崩溃！

她猛地动了！快得留下残影，一把攥住即灵衣襟！布料被攥得死紧！

双眼死死盯住金色瞳孔，翻涌着的不是昔日亲昵，

而是沉积两百年混着血沙的委屈悲愤！声音嘶哑撕裂：

“真的是你？！”

“为什么？！”

“当年为什么不回来？！”

“公主发了那么多信鸽！那么多！！！”声音变调，“为什么不回？！”

身体剧烈发抖，泪水冲出眼眶：

“骗子！！”

“走前明明说好半年就回来！！”

“说好要给公主主持成人礼的！！”

“为什么要骗我们？！为什么不回来？！” 用力摇晃即灵。

即灵脸色惨白，金眸清晰映出降臣身上那两百年未曾愈合的血淋淋伤口。每字如巨锤。

“为什么？！说啊！”

降臣泣血质问，“你是最厉害的大萨满！打败七族勇士的英雄！大家都等着你回来救我们！！”

声音陡然低如断弦，只剩深入骨髓不甘：

“当初…为什么…不回来…救我们…”

死死盯住即灵的脸，泪水汹涌，每字从心肺挤出：

“大——萨——满！！”

这三字如鞭笞狠抽两人身上。

即灵身体猛一晃！紧闭双眼再睁开，金眸泛起血色。张口欲言——

“所以……”降臣揪衣襟的手骤然失力，带着沉入深渊的疲惫茫然，颤抖逸出：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小叔叔…”

话音未落，手彻底滑落。

双膝一软，直直跪倒在冰冷地面。

泪水无声淌下，一声“小叔叔”混在抽泣里，落在众人耳边重逾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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