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雾气消散时,我正跪在化研所旧址的中央通风井里。
腹部皮肤恢复平整,但肚脐周围留下了十二个针尖大小的蓝点,排列成标准时钟刻度。防毒面具的系带勒进后颈的溃烂处——这是老孙头死前给我戴上的,他最后的话还黏在面罩内侧:“你父亲……在通风井负三层……留了……”
负三层的铁门被某种生物黏液封死了。门缝里渗出暗红色光线,在满地碎玻璃上折射出无数个变形的我。当手指触到黏液时,那些蓝点突然发烫,门上的生物膜随即溶解出一个边缘整齐的圆洞,像是被高精度激光切割的。
门后是间球形实验室。
父亲被钉在正中央的十字支架上,不是比喻——他的手腕和脚踝真的被四根不锈钢锥贯穿,伤口处凝结着蓝红交杂的晶体。十二台显示器悬吊在球体空间各个角度,播放着不同年龄段的“我”:婴儿期在培养舱踢腿,七岁被注射蓝色液体,十二岁站在母亲墓前虹膜泛起蓝斑……
“认知测试最终答案。”父亲突然抬头,声带振动时伤口晶体簌簌掉落,“Z-107的原始供体,是你母亲子宫里未被消化的双胞胎组织。”他的白大褂领口别着微型麦克风,袖管下露出与我腹部相同的时钟蓝点,“准确地说,是本该成为你弟弟的那个胚胎。”
显示器同时切换画面:母亲第一次产检的B超单上,明明显示单胎妊娠。但三个月后的羊水穿刺报告却标注“检出嵌合体细胞(46,XY/46,XX)”。
“你母亲是医学史上罕见的四配子嵌合体。”父亲的声音混着电噪音,“她子宫里同时存在两套生殖系统,当两个卵子同时受精后……”
通风井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管线崩裂,暴雨般砸下的不是水,而是成千上万只透明培养袋。每个袋子里都漂浮着微型器官——长着弟弟牙齿的心脏、布满蓝纹的肝脏、虹膜赤红的眼球。它们碰撞时发出风铃般的脆响,在球形空间里形成诡异的共鸣。
父亲咳嗽着吐出一块蓝色结晶:“你弟弟从来不是幻觉……他是被样本唤醒的另一套神经系统。”随着这句话,所有显示器突然播放同一段录像:五岁的我站在冰箱前,而玻璃倒影里有个穿红背心的男孩正在冷笑——那是现实里从未存在过的衣着。
腹部“3”点钟位置的蓝点突然灼烧起来。皮肤下浮现出血管组成的箭头,直指父亲左胸口袋。当我抽出那张对折的纸时,十二个培养袋同时爆裂,器官碎片在空中组成三维解剖图——我的身体被标注为“稳定型”,弟弟则是“激活型”,而两者结合部显示着跳动着的第三套循环系统。
“终极协议很简单。”父亲艰难地转动被固定的脖颈,看向我身后,“只要把红色血清注入蓝组‘6’点钟位,就能……”
他的话被破空而来的骨锯打断。
锯刃旋转着劈入父亲额头,在颅骨上凿出完美的圆形孔洞。蓝色脑浆喷溅到最近的显示器上,画面立刻变成雪花噪点。我转身看见弟弟站在通风管道口,他的右臂已经完全赤红晶体化,正握着第二把骨锯。
“哥哥还是这么容易上当。”弟弟的声带似乎也晶体化了,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音,“父亲撒谎了十二年,现在还想用假血清骗你。”他踢过来一支标着“Z-107终版”的银色安瓿瓶,“真货在这里。”
安瓿瓶在积水里折射出扭曲的光斑。瓶身标签背面有行小字:“仅限双生子记忆融合度≥95%时使用”。当我抬头,发现所有显示器里的“我”都转向同一个角度,而现实中那个方向只有布满管道的墙壁。
弟弟突然扑来。他的晶体手臂刺入我腹部“6”点钟位,蓝血喷溅到显示器上,雪花噪点立刻组成母亲分娩监控仪的图像:1998年7月15日03:26,胎儿A心率骤降至40次/分,而胎儿B的曲线早已平坦如直线。
“母亲吞了整瓶样本……”弟弟的指尖在我腹腔搅动,声音却突然变成母亲临终的呜咽,“……为了保住你……”
剧痛中,我看见自己的蓝纹正顺着他的晶体手臂反向蔓延。当两种颜色在肘关节相撞时,通风井所有照明设备同时超负荷爆闪。强光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
——母亲偷偷将红色血清注入弟弟培养舱;
——父亲在实验日志里伪造“双生子同步率”数据;
——真正的Z-107样本一直藏在母亲骨灰盒夹层……
弟弟突然抽回手臂。他的晶体表面出现蛛网裂痕,我的蓝血正在那些缝隙里腐蚀出汉字形状的纹路——是母亲笔迹的“原原”。当他踉跄后退时,我抓起骨锯冲向父亲遗体,锯刃精准切入他胸前的时钟蓝点。
皮肤下不是肋骨,而是个微型冷藏格。
“血清……是假的……”父亲被凿开的头颅里传出最后的气音,“密码是……你第一次……看见弟弟的日期……”
球形实验室突然倾斜45度。所有显示器坠落爆裂,飞溅的屏幕碎片里,那个穿红背心的男孩影像却固执地悬浮在空中。弟弟的晶体身躯开始崩解,他边后退边用母亲的声音哼起摇篮曲,音调与通风管的共振频率完美契合。
当我把从父亲胸腔取出的芯片插入控制台时,整个球形实验室开始像洋葱般层层剥离。最外层是实验室常见的合金壁,第二层是母亲子宫组织的冷冻切片,第三层竟然是我们家老宅的立体投影——冰箱所在的位置,此刻亮着刺目的红光。
“最终警告。”系统女声冰冷地宣布,“母体重构进度98%,记忆融合度97%。距离样本活性临界点还有300秒。”
弟弟已经完全碎成一地红晶。每块碎片里都封存着记忆画面:我五岁摔碎的体温计、十二岁烧掉的实验日志、高考前夜突然蓝变的右手无名指……最大那块晶体内,反复播放着母亲把骨灰盒递给我的瞬间,她指甲在盒底划出的三道痕迹突然清晰得刺眼。
腹部“12”点钟位的蓝点自动渗出丝状物。它们卷起红晶拼成钥匙形状,插入父亲留下的芯片槽。球形空间最内层缓缓开启,露出占据整面墙的冷藏舱——里面悬浮着的,是母亲保持着分娩姿势的遗体。
她的子宫被替换为透明培养舱,舱内漂浮着两个用脐带相连的胎儿。左侧胎儿全身蓝斑,右侧则完全赤红。培养液标签显示日期:1998年7月15日。
“终极问题。”母亲的遗体突然睁眼,声音却是父亲的录音,“你是否愿意成为Z-107的完美宿主?”
冷藏舱的观察窗映出我现在的样子:蓝纹已经覆盖95%的皮肤,右眼虹膜完全化为晶体,左腹隆起明显的胎动曲线。当手按上舱门时,系统开始倒计时:
“10、9、8……”
我捏碎了从父亲伤口取出的蓝色结晶。
“7、6、5……”
结晶粉末在掌心组成分子结构图——是母亲临终前偷偷塞给我的止咳药成分。
“4、3、2……”
腹部所有蓝点突然喷射出菌丝,它们刺入培养舱,精准缠绕住蓝色胎儿的脐带。
“1。”
母亲遗体的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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