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亚斯举起手中的圣经残页,焦黑的边缘在烛火下泛着红光。
“是爱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仁慈,却把吉普赛人当瘟疫的信徒?还是爱我们——两个明知故犯,却愿意为彼此背弃信仰的罪人?”
阿加莎猛地站起来,木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伊莱亚斯能看到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你疯了!”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种话要是被主教听到……”
“听到又怎样?”伊莱亚斯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把我逐出教会?烧死我?就像烧死那些所谓的异端一样?”
他凑近格栅,几乎能闻到她发间的薰衣草香气,“阿加莎,我们都知道,那场大火不是意外。”
三天前的藏书室,他亲眼看到阿加莎站在圣经前,手里拿着火折子。她没点火,只是静静地看着,像在和某种无形的力量对峙。
后来火起来的时候,他第一个冲进去,却只抢到这半页残片。而她,早已消失在浓烟里。
格栅后的影子沉默了。
过了很久,阿加莎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疲惫:“我只是……想知道,没有了这些文字,上帝是不是还会爱我。”
伊莱亚斯的心猛地一疼。
他想起她抽屉里那封被反复折叠的信,是她母亲写的,说她天生就是个错误,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想起她手腕上那些浅浅的疤痕,是刚到修道院时,用碎玻璃划的。她总是在深夜里祈祷,声音轻得像耳语,仿佛连上帝都不值得她高声倾诉。
“他会的。”伊莱亚斯的声音放得很软,像在哄一个迷路的孩子,“如果他不爱你,就不会让你出现在我面前。”
他伸出手,穿过格栅的缝隙。
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时,她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带着雨水的湿冷,掌心却在微微出汗。
“明天,”他说,“修道院要去山下的村庄布道,我会申请带队。”
阿加莎的手指颤了颤:“你想……”
“我们走。”
伊莱亚斯看着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烛火在明明灭灭,“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圣经,没有上帝,只有我们的地方。”
雨还在下,敲打着彩绘玻璃,像一首无声的安魂曲。
忏悔室里,两双手在格栅间紧紧相握,仿佛握住了彼此唯一的救赎。
阿加莎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十字架磨出的茧,她的指尖有翻书留下的薄痕。
他们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却在上帝的注视下,一次次越界。
“好。”
她听到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跟你走。”
伊莱亚斯笑了,眼角有湿润的东西滑落。他松开手,将那半页烧焦的圣经放在格栅上。
“留着吧,”他说,“或许有一天,我们会需要它来取暖。”
阿加莎拿起那半页残片,焦黑的纸页在她掌心微微发烫。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将成为教会的敌人,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可当她抬头,看到格栅后伊莱亚斯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时,突然觉得,就算真的有地狱,和他一起坠落,也甘愿。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修道院的钟声就响了。山下的村民们看到,年轻的伊莱亚斯神父带着一位修女,赶着一辆装满经书的马车,缓缓走出了修道院的大门。
马车驶过石桥时,阿加莎掀开窗帘,回头望了一眼。
圣玛利亚修道院的尖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个遥远的梦。她低头,看着掌心那半页烧焦的圣经,突然想起伊莱亚斯昨晚的问题。
“你猜你的上帝更爱谁?”
或许,他谁都不爱。
又或许,他最爱的,就是这些敢于为爱背弃他的人。
马车渐渐驶远,将修道院的钟声抛在身后。阿加莎将圣经残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转头看向身边的伊莱亚斯。他正赶着马车,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温柔。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阿加莎笑了笑,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我们该给那半页圣经,找个新的归宿了。”
伊莱亚斯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会的,”他说,“我们会找到的。”
马车在蜿蜒的小路上继续前行,车轮碾过沾着露水的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处的天边,朝阳正缓缓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场迟来的洗礼。
至于那半页烧焦的圣经,后来被他们夹在了一本吉普赛歌谣集里。
许多年后,当他们的孩子问起那奇怪的纸页时,阿加莎只是笑着说:“那是上帝送给我们的礼物,提醒我们,爱比信仰更重要。”
而伊莱亚斯,总会在某个安静的午后,看着阳光下那页焦痕,想起那个雨夜里的忏悔室,想起阿加莎琥珀色的眸子,想起那句没有答案的问句。
或许,答案早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彼此。
这就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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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灰烬之祷在此完结。
作者:第一次尝试写这种风格,我也查阅了很多文献资料,若有不好的地方欢迎大家指出来。
作者:那么我们下个章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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