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桑吉斯走过来，手里端着一只盛着深紫色药水的玻璃杯。

他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卡米莉娅脸上，却又像是穿透了她，看到遥远的故人。

“喝了。”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从进入圣芒戈之后，他就一直这副样子，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和她有温度的说话了。

卡米莉娅接过杯子，药水散发着一股煮糊了的苦艾混合着硫磺的味道，熏得人鼻腔发痒。

她屏住呼吸，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又苦又酸的药液刺激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桑吉斯立刻又递过来一杯清水。

她猛喝了几口，才勉强压住那股翻腾。

他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等她放下水杯，才伸出手轻轻揩掉她眼角渗出的湿意。

卡米莉娅抬起眼看他，他的眼睛像蒙着一层终年不散的薄雾，此刻那雾气深处泛起一丝波纹。

“感觉怎么样？”

“还好。”她哑着嗓子回答，喉咙里那股苦涩的恶心感还没完全消退，“就是苦得想吐。”

桑吉斯点了下头，视线扫过床头柜上那个西里斯剥好的橘子，又很快移开，落回她脸上。

“躺下，闭眼休息。你现在需要的是睡眠，不是说话。”

卡米莉娅依言躺下闭上眼，黑暗和寂静瞬间包裹上来。

桑吉斯的气息就在床边，很近，他身上有种干净清冽的味道，像冬天雪后的松林，奇异地中和了病房里草药的沉闷气味。

接下来几天，在圣芒戈治疗师和桑吉斯不动声色的监督下，卡米莉娅像个易碎的瓷器一样被固定在病床上。

除了必要的检查、换药和一日三餐，活动范围仅限于病床周围三步之内。

其实她特别想问自己到底受了什么伤，按照战斗中的情况来说，只是分体和一些肉体上的皮外伤，根本没必要在圣芒戈住这么久。

但身体像被彻底拆开又勉强拼凑回去的玩偶，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和虚弱。

精力如同一个漏底的沙漏，稍微集中精神看一会儿书，或者和探视的朋友们聊上十几分钟，就会感到一阵阵眩晕和难以抗拒的困倦袭来。

睡觉都像坠入无底深渊，每次醒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去重新凝聚涣散的意识。

这很不对劲，但她能感受到身体在慢慢恢复的，也就打消了疑虑。

哈利、罗恩和赫敏几乎每天都来。

罗恩总是变着花样带来韦斯莱夫人烤制的各种小点心，散发着黄油和糖霜的香甜气息。

见卡米莉娅每次都能吃很多，罗恩特别高兴，并且下次带来更多的点心和各种吃食。

赫敏则像个小监工，除了带来的笔记，还会在她精神稍好时，一本正经地讲解那几篇假期作业要怎么写，美其名曰“防止你思维钝化”。

哈利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喝药或者吃东西，偶尔会笨拙地帮她递个水杯，或者在她被魔药呛得咳嗽时，拍拍她的后背。

桑吉斯依旧像个沉默的幽灵。

每当他们待的太久，他就会准时出现，如同一道无形的墙，恰到好处地隔开过于喧闹的关心。

他不需要开口催促，只需往门边一站，那无声的压力就让罗恩的喋喋不休自动消音，让赫敏意犹未尽地合上笔记，也让哈利默默起身。

他送走他们，然后回到床边，递上下一轮魔药。他对卡米莉娅的冷淡始终存在，只有在她被魔药折磨得面色发白时，他眼里的情绪才会不明显的翻腾一下。

时间在药水的苦涩、身体的酸痛、朋友的絮叨和桑吉斯冰冷的照顾中缓慢流淌。

这天下午，哈利他们刚走不久。

桑吉斯将一份折叠整齐的报纸放在卡米莉娅盖着被子的腿上，然后退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本书，安静地翻阅起来，仿佛那报纸只是他随手履行的一项义务。

卡米莉娅打开报纸，头版头条的巨大标题写着：

“正义终将降临！叛徒小矮星彼得伏诛！魔法部傲罗功不可没！”

加粗的黑色字体下，是一张占据了半版篇幅的照片。

照片里，康奈利·福吉站在魔法部金光闪闪的雕塑前，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脸上堆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正对着镜头挥手。

他身旁，站着傲罗办公室主任鲁弗斯·斯克林杰，那张威严的脸上带着严肃。

斯克林杰身边，簇拥着几个穿着傲罗制服的人。

这些都是那天行动的傲罗，阿拉斯托·穆迪的形象在人群中很显眼。

照片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标注：“福吉部长与斯克林杰主任及英勇的傲罗行动组成员，在胜利后接受采访。”

卡米莉娅强迫自己的目光往下移动，掠过那些热情洋溢、充满官方辞藻的溢美之词。

“……在康奈利·福吉部长的英明领导和鲁弗斯·斯克林杰主任的果断指挥下，我们忠诚而强大的傲罗队伍，经过周密部署和英勇无畏的追踪，于近日成功锁定并围剿了臭名昭著的食死徒、十二年前背叛波特夫妇并残忍杀害十二名麻瓜的罪魁祸首——小矮星彼得！”

“……此次行动，充分展现了魔法部维护法律尊严、打击黑魔势力的坚定决心和强大力量！斯克林杰主任亲自坐镇指挥，行动组傲罗们面对穷凶极恶的逃犯，展现出了高超的战斗技巧和视死如归的勇气！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罪大恶极的小矮星彼得终于伏法，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

“……福吉部长在胜利后的讲话中指出，小矮星彼得的伏诛，是魔法界正义力量的一次重大胜利，极大地鼓舞了民众的信心，沉重打击了残余的黑魔势力及其同情者。部长强调，魔法部有能力、也有决心保护每一位守法公民的安全……”

整篇报道慷慨激昂，字里行间都在塑造魔法部高效、英勇、最终铲除邪恶的形象。

然而，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提到卡米莉娅。

桑吉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扫了一眼被她放在一边的报纸，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看完了？”

“嗯。”

“魔法部的常规操作而已。”他拿起报纸，随意地卷起来，目光落在她脸上，“失望了？”

卡米莉娅摇摇头：“意料之中。”

魔法部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信任危机，西里斯的越狱，小矮星这个“英雄”的惊天反转和逃跑，都让公众对魔法部的无能产生了强烈的质疑。

现在，小矮星这个真正的叛徒无论过程如何，都在傲罗的行动中身死。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一个重塑形象、挽回民心、证明自己并非大废物的绝佳机会。

如果这个时候爆出来，解决掉这个穷凶极恶叛徒的最大功臣，或者说关键人物，竟然是一个未成年的霍格沃茨学生？那会是什么效果？

民众不会惊叹于卡米莉娅的能力，他们甚至可能质疑真实性，他们只会更加愤怒地质问：

那场所谓的英勇无畏的追踪、惊心动魄的激战，都是一个未成年学生干的？

魔法部是干什么吃的？傲罗都是摆设吗？竟然需要一个学生去解决连你们都抓不住的逃犯？

魔法部的威信将再次遭受毁灭性的打击，甚至比之前更甚。福吉部长和他那一帮官员的位置，恐怕会摇摇欲坠。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抹去。

彻底抹去卡米莉娅的存在，抹去所有与学生相关的痕迹。

这样不仅能最大程度上挽回魔法部声誉，也能让卡米莉娅这个功臣在校外使用魔法不怎么显眼。

各种意义上都属于双赢。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扑棱声响起。

一只灰褐色的猫头鹰，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穿过敞开的窗户，径直飞落在床头柜上。

它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歪着脑袋，用圆溜溜的金色眼睛看了卡米莉娅一眼，然后傲慢地抬起一只爪子。

爪子上绑着信筒，上面一个紫色蜡封印记映入眼帘——那是魔法部的徽章。

卡米莉娅心里没有多少意外，反而有种麻木的尘埃落定感，她有预感打开这这封信，会发生一些不可预估的变化。

但无论如何，逃避没有意义。

她在猫头鹰的催促下解下信，深吸一口气，拔开蜡封的塞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同样印着魔法部徽记的官方信笺。

“尊敬的塞尔温小姐：

本办公室已收到可靠监测报告，确认您于12月27日，在非魔法区域科林斯街，非法使用了魔法。监测到的魔法波动清晰明确，违反了《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

看完信后卡米莉娅简直要笑出来，很难说魔法部是出于什么心理给她寄的这封信。

“效率真高。”她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刚在报纸上英勇出击，转头就给我送来了受审通知。”

桑吉斯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从她手中抽走了那张羊皮纸。

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上面的内容，直接将其揉成了一团废纸，丢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现在还觉得意料之中吗？”他冷冷地说。

“不那么觉得的了，”卡米莉娅顿了顿，“但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桑吉斯呼吸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我是魔法部的人，自然了解他们的章程。”

卡米莉娅也没多问，本来是想给邓布利多写封信问问情况的，但到最后还是没有写。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总找邓布利多求助有点过于依赖他了，但大多数求助都证明邓布利多是靠不住的。

反正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折断魔杖，开除而已。

以她的能力在做一根魔杖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开除，作为校董会的一员，这件事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作者：明天后天没有更新，要整理大纲～感谢各位的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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