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渊只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急速下坠。他的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这种诡异的寂静让他的心跳愈发急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似的。
随着下落速度的不断加快,沈祁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难受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与此同时,无边无际的恐惧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彻底淹没。
突然间,沈祁渊只觉得自己仿佛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下拽去一般,身体直直地朝着某个方向坠落。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周围的世界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坠落下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水流包围住了他。这水是如此的温暖,就像是奶奶的怀抱一样,让他感到无比的舒适和安心。
在这温暖的水中,沈祁渊听到了一些模糊的声音。这些声音似乎是从水外传来的,听起来有些遥远,但又好像近在咫尺。他努力想要听清这些声音在说些什么,可是那声音却总是若有似无,让他难以捉摸。
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发紧,带着恳求和不易察觉的哽咽:“求您了……”
气息滞了滞,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恳切:“他身上流着最纯净的血脉,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您最亲近的人了。您……您不能不管他啊。”
“……”
那人的声音在空茫中微微发颤,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低哑开口:“我愿用我的自身去作为代价——魂魄、灵力,乃至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可以。”
她深吸一口气,将涌上喉头的哽咽强压下去,字字恳切如泣血:“求您了,主神大人,求您看在这点微薄的牺牲上,垂怜一次吧。”
沈祁渊只觉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难以置信的惊愕顺着脊椎窜上来。不会吧……他下意识攥紧了拳,指尖微微发颤——方才那人嘴里的“主神大人”,难道会是自己心里隐隐猜测的那个存在?
阴影中的女声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是鲲沅族第25代神主?”话音稍顿“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沈祁渊隐在暗处,心头骤然一震。第25代神主?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指尖悄然收紧,陆久分明说过,自己是第26代,而主神陆楠是初代神主。那最开始说话的,便是自己的上一任神主?她与主神的对话,她们口中的“这么做”,究竟指什么?无数疑问在他脑海里翻涌,搅得他心头发紧。
这时,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却又透着斩钉截铁的坚定:“是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的。”她顿了顿,声音里漫开一丝苦涩,“可我没能护好他,让他在这人间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欠他的。”
后面两人的对话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字句模糊成嗡嗡的杂音,沈祁渊支棱着耳朵,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抓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像是沉在深海里忽然被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托住,他只觉身体一轻,有什么东西正稳稳地把他往上推——没有颠簸,没有眩晕,反倒像被温水裹着缓缓浮起。
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在一片冰凉的水面上。以他为中心,方圆六里的范围都浸在浓得化不开的漆黑里,不见星月,也无灯火,只有水面泛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映出他身下一圈涟漪。
沈祁渊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在眼眶里缓缓转动,无声地扫视着这片诡异的黑暗。四周静得可怕,连水流声都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陆楠望着沈祁渊满身的伤痕,浅蓝眼眸里翻涌着疼惜与怅然,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水面:“本座可怜的孩儿啊……血脉里的韧劲倒是随了我,偏生这犟脾气,傻得让人心疼。”
沈祁渊闻声抬头,撞进那双标志性的浅蓝眼眸——那颜色像极了族中古籍记载的“海心冰”,澄澈中藏着跨越世代的威严,偏生眉骨与眼尾的弧度,竟与自己有六分相似,看得他心头一阵发紧。她身上的蓝色锦服随动作飘飞,衣袂扫过水面时带起细碎涟漪,银线绣成的海浪纹在微光里流动,将纤腰长腿的曲线勾勒得愈发窈窕。
陆楠玉足轻点水面,动作轻缓如踏云,脚腕上的银铃随动作响起,清脆的声线撞在周遭的寂静里,竟让沈祁渊想起幼时听的深海歌谣。
他连忙敛衽低眸,拱手行礼时伤口被牵扯,喉间溢出一丝极轻的闷响,却仍维持着声线的平稳:“鲲沅族第26代神主,沈淮凇,字祁渊,见过主神。”
陆楠柳眉微蹙,浅蓝眼眸里浮起明显的诧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间玉佩:“姓沈?鲲沅族神主一脉,何时改了姓氏?”
沈祁渊嘴唇动了动,喉间发涩。他也说不清为何族中神主皆姓陆,唯独自己便冠着“沈”姓,那些模糊的过往像被浓雾裹着,怎么也抓不住,只能垂眸默不作声。许多可能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这时,一个长着豆豆眼的水球从陆楠身后溜出来,圆滚滚的身子蹭了蹭她的耳廓,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像是在汇报什么。陆楠听完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沈祁渊身上时,眉峰虽松了些,嘴角却仍抿着:“罢了,陈年旧事,倒也不必在此刻细说。”
只是那眼神里的不爽藏不住,就像看到自家精心培育的花,偏偏长在了别家的园子里。她纤指轻勾,水面立刻跃起数道水线,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的水团。指尖再一送,水团便飘到沈祁渊身前,“哗啦”散开成无数细密的水丝,温柔地裹住他胳膊上深可见骨的刀伤、后心青紫的瘀痕,冰凉的触感瞬间压下灼人的疼痛。
陆楠指尖点在他的额头,指腹带着水润的凉意,语气里裹着嗔怪:“方才那两人明明灵力纯净得很,你偏要硬撑着拒了。是觉得自己这身子骨,还经得起红狼楼的刀再剜几处?”
沈祁渊乖乖低着头,让她的指尖抵着自己的额角,声音闷闷的,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本尊这条命本就悬着,若真要去了,不想还背着人情债。欠了的,总得还,可我……怕没机会了。”
陆楠叉手抱胸,浅蓝眼眸瞪着他,像在看个不懂事的孩童:“你倒是算得清楚。可皮肉撕开的疼,骨头错位的酸,当真一点都觉不着?”
沈祁渊垂着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不痛。”
心里却在苦笑——红狼楼弟子的刀有多狠,他此刻再清楚不过。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更别提旧伤叠新伤,夜里疼得睡不着的滋味,早已刻进骨子里。
陆楠轻轻挥了挥衣袖,原本漆黑如墨的水面骤然漾开一片湛蓝,像被揉碎的星空沉在了水里,连空气里都漫开淡淡的水腥气。她抬手往沈祁渊身后一推,动作看似随意。
沈祁渊只觉背后一空,下意识想稳住身形,却猛地踩进了水里。他惊愕地抬头看向陆楠——鲲沅族本就亲水,在水中呼吸自如,可此刻四肢却像灌了千钧铅,沉重得抬不起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往下沉。冰凉的水流漫过胸口、脖颈,带着水底特有的压力裹住他,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陆楠看着他下沉的身影,随手将那个豆豆眼水球也丢进水里,水球“噗通”一声砸在沈祁渊身边,黑豆眼滴溜溜转着,像是在打量这个“小同族”。
“祁渊哥?祁渊哥!”
沈祁渊的意识像沉在温水里,昏昏沉沉间,只听见有人在耳边急声唤他。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裹着点火烧火燎的急切,可他费了半天劲,耳朵里像塞了团棉花,怎么也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
他挣扎着动了动,后颈传来一阵钝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着。费力地掀开眼皮时,视线先落在身上盖着的锦被上——月白底色绣着暗纹的云纹锦,边角处磨得有些发白,是他用了多年的旧物。可这熟悉的触感没让他清醒多少,脑子里依旧浑噩得像灌了浆糊。
坐起身时,他下意识晃了晃头,耳中嗡鸣渐退,眼前的景象才慢慢聚焦。锦帐半垂着,露出床边的身影:少年穿一身赤红宗服,衣料挺括,领口袖边绣着暗金色的宗门徽记,墨发用同色发带束在脑后,绾成一个利落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鬓角,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沈祁渊还没在混沌里理出半点头绪,手腕就被对方猛地攥住。“祁渊哥!快走!”少年的声音带着焦灼,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可他浑身发沉,像刚从深海里捞出来,少年拽了一把,他竟纹丝没动。
少年一拉没拉动,奇怪地望向他。
只见沈祁渊定定的盯着那少年眼神迷茫。目光定定落在少年脸上,眼底蒙着一层化不开的迷茫,像被浓雾困住的旅人。
明明能感觉到,这人在自己心里分量极重,是那种可以交托后背、共赴生死的要紧——指尖触到对方袖口时,那熟悉的布纹质感,甚至让心口泛起一阵微酸的暖意。可任凭他怎么在脑海里翻搅,关于少年的名字、脾性,乃至两人相处的点滴,都像被抽走的书页,只剩一片空白。可他就是想不起来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为什么…
为什么想不起来?
努力的去想想那些很久不见了的人,但他忘记了,忘记了他们的声音,样子,只是模糊的记得他们与自己的经历。但他怎么能忘呢?怎么可以忘…… 下意识去抓更遥远的记忆。比如那年雪夜,有人把暖炉塞进他冻僵的手里;比如某次试剑,有人替他挡过迎面而来的剑锋;比如祠堂罚跪,有人偷偷塞给他半块干硬的饼……那些画面带着温度,带着疼,带着烟火气,可画面里的人,脸是模糊的,声音是哑的,连身形都像隔着层纱。
沈祁渊的喉结滚了滚,心口像被什么堵住,闷得发慌。怎么能忘呢?那些陪着他走过一程又一程的人,那些实实在在的暖,怎么能说忘就忘了?
他望着眼前的少年,对方眼里的焦急那么真切,可他只能任由那片迷茫,在眼底慢慢沉下去,像落进深潭的石子,连点声响都没惊起。
少年见他盯着自己发愣,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袖口扫过沈祁渊脸颊时带起点风:“渊哥,你咋了?魂都丢了似的。”
沈祁渊像是被这动静拽回神,混沌的眼神骤然清明了几分,目光却猛地落在少年挥动的右手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对方的手腕——指尖触到掌心那点小小的凸起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是中指第一节,那颗像胭脂点上去的红痣。
记忆里的碎片突然活了过来。
小时候一起偷溜出门,这人用这根手指勾着他的衣摆,而易嘉沁生怕两人走丢;后来在河边摸鱼,这颗痣被鱼鳞蹭得发亮,三人笑闹着滚在草地上;还有那年上元节,这人举着糖画递给他,红痣沾了点糖霜,像落了颗星星。
模糊的脸在脑海里渐渐清晰,是总爱咋咋呼呼的眉眼,是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嘴角,是跑起来时发带总往他脸上甩的模样……
沈祁渊抓着他手腕的手微微发紧,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昙皓?!”
少年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以为沈祁渊在唤他,抬起头来,随即咧嘴笑起来,露出熟悉的小虎牙:“咋了祁渊哥?刚睡醒傻啦?快走吧。”
昙皓说着又要拉他,沈祁渊这次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脚刚落地时还有点虚浮,却没松开攥着对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那颗红痣的触感,还有少年身上熟悉的皂角味……真实得让他心头发颤。
昙皓……真的是昙皓?
他明明记得,好几年前忘愁镇的那场大火,这人为了给父亲报仇,偷偷留下,自己却留在那场大火,他和易嘉沁两人在火外边守了不知道多久,待大火灭,红狼楼的人走之后,他抱着他爹的遗体被烧的面目全非,还是大家靠宗服认出的他。
可眼前的人……会笑会闹,会惦记着热闹,会拉着他的手催他赶路。
难道……是死后的梦?
沈祁渊望着昙皓蹦蹦跳跳的背影,看着他腰间晃悠的香囊——那是去年自己和易嘉沁在他生日前绣了送他的,针脚歪歪扭扭,当时还被笑了好几天。
是梦也没关系。
他悄悄松了点力道,却还是跟着昙皓的脚步小跑起来,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能再和他一起待着,哪怕是梦,也想多待一会儿。
“等等我!”沈祁渊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
就当是……再陪他疯一次。
昙皓的声音带着点咋咋呼呼的雀跃,像颗小石子投进沈祁渊漾着暖意的思绪里:“哎对了,还没到收新弟子的日子呢,师尊竟破例收了个内门弟子!”
沈祁渊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他:“亲传弟子?”他太了解昙皓了,若不是稀奇事,这小子断不会火急火燎拉着他跑。
“哪能啊,就跟咱一样的内门弟子。”昙皓摆摆手,脚下却没停,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不过听说来头不小,家里像是有几分势力。”说着忽然挤眉弄眼地开起玩笑,“巧了,也姓沈!你说,会不会是你那十七年没见过的亲兄弟。”
这话本是随口一逗,沈祁渊却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脚步猛地僵住。
十七年没见的兄弟……
二哥沈澈的脸,在脑海里模糊地晃了晃。他面对着沈祁渊的那张脸,好像从来都是带着厌恶的。不知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当时还是与往常一般闹得不欢而散。后来在听到他们的消息,就是去帮他们处理后事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死的当时也不知是谁传入他的耳中,反正这个消息好像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到了他的耳中,好像就像是突然就死了,调查起来也毫无头绪。
会是他吗?
沈祁渊望着前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心口忽然跳得厉害,方才因重逢昙皓而生的暖意,竟掺进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他下意识攥紧了袖角。
“祁渊哥?发什么呆啊?”昙皓见他没跟上来,又跑回来拉他,“去晚了可就瞅不着新面孔了!”
沈祁渊被他拽着往前走,脚步却有些虚浮,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昙皓那句玩笑话。
真的会是二哥吗?
没多会儿,两人便顺着人流挤进了内场。沈祁渊刚站稳脚跟,目光就被人群中心的身影攫住——一男一女正与师尊说着话,男子身着月白锦袍,腰束玉带,侧脸轮廓在天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只一眼,沈祁渊的呼吸就顿住了。
是沈明。
胸腔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搅,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胸腔里像被投入滚烫的石子,瞬间炸开翻涌的情绪。有几十年未见的恍惚感,有血脉深处残存的微弱甚至是连他自己都唾弃的思念、牵绊,但只是一瞬间又被汹涌而来的恨意淹没,那就像藤蔓般缠紧心脏的恨。恨他当年把所有温柔都给了二哥沈澈,恨他看自己时永远带着审视的冷淡,更恨他在奶奶病逝后,转身就将年幼的自己丢下,不闻不问。
沈明似是察觉到这道过于灼热的视线,忽然转过头来。目光扫过人群,很快就定格在沈祁渊身上——少年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太过惹眼,配着一身赤红宗服,墨发高束,身姿挺拔如松,哪怕混在人堆里,也像株自带锋芒的劲松。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祁渊脸上的血色褪了几分,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破闸而出。沈明清楚地看见,那里面有一闪而过的恨意,甚至藏着点近乎怨毒的冷光,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少年便垂下眼帘,再抬眼时,眸中已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沈明皱了皱眉,心头掠过一丝疑虑。他印象里的小儿子,向来是怯懦温顺的,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一旁的温彤见沈明半天没接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清沈祁渊的脸时,手里的帕子“啪嗒”掉在地上,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颤:“阿渊?!”
“阿娘……”沈祁渊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尾音忍不住发颤,眼眶瞬间就红了。多少年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见这个称呼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温彤被这声“阿娘”唤的心里一颤,下意识转头看向身侧的沈澈,眼神里带着点慌乱和无措,像是在安抚什么。但是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沈祁渊的心里。
他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涩意。喉咙发紧,鼻头一阵发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闷又痛,连呼吸都带着钝感。
温彤没察觉他的异样,低声跟沈澈说了句什么,沈澈微微颔首后,她才抬眼看向沈祁渊,声音放得柔缓:“阿渊,你过来一下,好吗?”
沈祁渊点点头,指尖攥得发白。他能感觉到身后昙皓投来的震惊目光。
他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跟着温彤穿过人群,走到后院一处僻静的角落。廊下的紫藤萝开得正盛,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碎紫,可这清雅的景致,却丝毫驱散不了沈祁渊心头的酸意。
温彤望着他,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恳求:“阿渊,你入门早,在宗门里熟络些。阿澈初来乍到,往后……就麻烦你多照看一二,行吗?”
“凭……”沈祁渊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那句“凭什么”卡在喉咙里,被心口翻涌的怒气堵得发颤。他本想问当年为何弃他不顾,想问这些年他们是否有过一丝记挂,可此刻看着她那双带着央求的眼睛,所有质问都被这荒唐的要求冲得烟消云散。
沉默像潮水般漫过两人之间,廊下的紫藤萝花瓣簌簌落下,落在沈祁渊的肩头,带着微凉的湿意。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裹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像是终于攒够了勇气,将积压十七年的委屈一股脑倒出来:“你……怎么能说得出口?”他抬眼看向温彤,浅蓝色的眸子里浮着水光,“这十七年,你们来见过我几次?两次。就两次啊……”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滚动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近乎崩溃的控诉:“我和他多少年没见了?从你把我丢进这里那天起,我们就断了联系!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照顾他?我为什么要照顾他?”
“他来学本事,还要人贴身照看……那我呢?”沈祁渊的声音陡然低下去,带着细碎的哽咽,“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比他还小一岁!他才是哥哥啊!当年我被送来时,比他如今还小三岁,连剑都握不稳,夜里抱着枕头哭着想回家,你们在哪儿?”
“这些年我算什么?”他猛地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湿意,“他们说我是被家里弃了的孩子,说我是沈家不要的累赘,说我爹娘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儿子……那些白眼,那些背地里的嘲讽,你听过吗?你知道我是怎么咬着牙熬过来的吗?”
他死死盯着温彤,,眼神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或者说,你们从来关心过,在意过吗?在你们心里,我是不是早就比不上他了?如今他来了,你们倒想起我这个‘弟弟’了,想起让我照顾他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微微垮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有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挤出来,混着风吹紫藤萝的簌簌声,在空荡的角落里反复冲撞,带着十七年未曾言说的疼。
一连串的质问砸出口,眼泪突然就绷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滚。沈祁渊的声音陡然软下来,带着种近乎哀求的茫然:“我懂事,听话,从不惹事……你们以为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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