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橘红

何苏叶的白衬衫袖口被雨打湿，隐约透出手腕上淡淡的表带印："嗯，她是个女强人。"他忽然停下，从公文包里抽出两个月饼，"李介塞给我的。"

她道谢后，伸手接过。

"何医生..."

"方医生..."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何苏叶微微倾伞，雨珠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肩头洇开深色的痕迹："你先说。"

"给。"她从包里取出怀表，表链在雪光中泛着幽蓝，"义诊时看你腕表停了。"表盖弹开，内里刻着《大医精诚》的选段，"我祖父常说..."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何苏叶轻声接上，指尖擦过表盘背面——那里新刻了株樱花，与母亲遗物上的纹样一模一样。雪越下越大，落在他风衣肩头，像撒了层薄盐。

她声音比风还轻，但是很有力量感。 “我祖父还说，医者的时间...该用在最值得的事上。”

何苏叶的睫毛颤了颤。雨声忽然变大，有水滴落在他镜片上，模糊了视线。他忽然想起父亲今早的短信："化橘红已备好。"三十年陈酿的药材，分明是他童年咳喘时的药引。

路过24小时便利店时，何苏叶突然驻足："等我一下。"出来时手里多了杯热可可，杯身上画着拙劣的月亮和兔子，"中秋特供。"他递过来的动作很小心，指尖避开她涂了透明甲油的手指，"小心烫。"

周砚书捧着杯子，热气氤氲了她的镜片。何苏叶的白衬衫领口被雨水打湿，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疤——那是抢救兰兰时，被岩石刮伤的。

"何医生知道吗？"她突然说，"可可豆和当归一样..."

"都要九蒸九晒？"何苏叶接得自然，仿佛早已听过千万次。伞面忽然被什么击中，发出细碎的"啪啪"声。

"下雪了！"周砚书惊呼。细雪混着雨丝落下，在柏油路上绽开转瞬即逝的水花。何苏叶下意识把伞往她那边倾，雪花便落满他左肩。

他望着越下越大的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稍等。"从公文包又掏出把折叠伞——印着儿童医院的卡通图案，"今日一名小患者塞给我的，说是让我替她转教给你。"

周砚书笑得向日葵都在颤："何医生是哆啦A梦吗？"

"是方医生太不会照顾自己。"何苏叶低头调试怀表，雪粒落在他睫毛上，"义诊时就这样..."话到一半突然停住，像是惊觉失言。

雪花无声地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周砚书忽然伸手，拂去他肩头的积雪："何医生。"

"嗯？"

"你父亲...也许就像这怀表。"她指尖轻点表盖，"看着走得不准，其实..."表盖弹开，精准报出整点，"只是缺个懂它的人调校。"

何苏叶怔住了。雪越下越大，落在他的镜片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痕。他想起今早父亲那通电话里，背景音是捣药的声响——三十年陈化橘红，分明是治疗他童年哮喘的秘方原料。

"我父亲最近在研发新药。"何苏叶的声音混在雨里听不真切，"把三十年陈化橘红全用完了。"他摩挲着怀表链子，"今早却问我...要不要回家过中秋。"

一片银杏叶飘落在周砚书发间。她没去拂，任金黄的叶片缀在鬓角："我父亲...从前也总不在家。"雨丝将她的声音浸润得柔软，"直到某天我把他珍藏的《本草拾遗》泡了药酒。"

何苏叶轻笑出声，右颊酒窝盛着路灯的光："然后？"

"然后发现书里夹着我满月时的脚印拓片。"周砚书仰头看伞沿坠落的雨线，"有些爱...像冬病夏治的敷贴，要等很久才觉出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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